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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日下,紅袖探得訊息,上山回話。走在塘邊林蔭道上,看見容光從盝頂書房出來,頓知容輝就在房中。迎上去喊了聲“大爺”,進屋回稟:“二爺,那些人死不開口,梅釵姐姐怕把人弄死了……”


    “是嗎?”容輝輕哼一聲,略作思忖,正色吩咐:“你去找條鞭子來!”


    紅袖應聲告退,小跑向庫房檢點。片刻後拿回一條皮鞭,呈給容輝:“這是先夫人用過的‘龍筋鞭’。”


    容輝慎重接過,見是妖獸筋骨所製,當下凝神運氣,一連烙如九道印記,交給紅袖,沉臉囑咐:“就用它,往死裏抽。”


    “是!”紅袖雙手接過,應聲而去。


    容輝回頭看向窗外荷塘,沉下臉深深吐納:“不是我要殺人,是你們要殺我!”下定決心,拂袖走進北間靜室,盤膝坐下,抓緊時間恢複。


    容雪將陳淩雲一家送進陽都城,回山已是“未正”時分。人在空中,見山外城中已開啟法陣,城外飛虹穿梭,正是下院弟子禦劍巡邏。凝神觀察,多是“太極初期”修為,有幾人赫然已臻“太極中期”,心裏也鬆了口氣:“他們修的是本門傳承意境,每人專功一兩樣,既能規避天劫,功法精進也快得多……再配合護山大陣,應該能禦敵……”


    她又想起“雪參玉蟾丸”的事,飛回山門,直入內院,在書房找容輝商量:“哥,那丸藥還有多少,我或許可以稍微提純藥性。”


    容輝調息不到半個時辰,在中廳見她,聽言精神一振,欣然應允:“好事啊,現成的丹藥還有兩葫蘆,蟾酥和雪參,都不下百斤。提純藥力不難,不過要煉成丹藥,恐怕不那麽容易。”


    “蟾酥歸心經,雪參歸脾、腎兩經,藥性本就互補。”容雪坐到桌邊倒了杯茶,輕啜一口,正色擔保:“我以本身修為,調和這三味藥性,不會太難。”


    “如果找不到解藥,淩霄就要長期用‘雪參玉蟾丸’活血順氣,是不能這樣胡吃海塞。”容輝覺得不妨一試,點頭答應:“那好,你先拿一葫蘆藥去試試……”


    兩人正說著話,紅袖欣然來報:“二爺,那青衣人肯招了,不過他要當著您的麵說!”


    “任他嘴硬!”容輝輕哼一身,站起身問:“抽了多少鞭……”


    “七鞭!”中廳桌前,紅袖實話實說:“說來真是先夫人在天有靈,那鞭子抽下去也沒烙下多深的傷痕,可那廝喊地,哪像是人聲,鬼哭狼嚎似的……”


    “那就對了!”容輝橫眉冷笑,邊走邊說:“去藥房給大姑娘拿一葫蘆‘雪參玉蟾丸’來,我去看看!”


    紅袖應聲下去,容雪悄聲詢問:“那是什麽鞭子,這麽厲害……”


    日下風中,林蔭道旁,容輝背負雙手,踱到荷塘邊說:“這鞭子專抽人靈魂,我叫它‘笞魂鞭’。任是皮糙肉厚,鋼筋鐵骨,也擋不住這鞭子抽打。他死不開口,多半不怕身死。我直接滅他靈魂,他當然慌了。”


    “這樣啊……”容雪恍然大悟,又問容輝:“東瀛人硬說你是假的,到底是為什麽,真的是喪心病狂?”


    容輝凝視荷塘,不答反問:“你知道‘武夷’二字何解?”


    容雪湊到容輝身邊,試探著說:“禦夷用武之地……”


    “對!”容輝點頭承認,邊想邊說:“武夷一脈,東坡和緩,層次分明。西坡陡峭,多斷崖絕壁。而咱們這朝廷,根本沒有水師海防,所以隻好退守內陸,由武夷山脈中諸仙派在山頂設一道法陣結界防護。要想進出,就隻能走幾處特定的關隘。”


    他歎了口氣,遙望西方,緩緩敘說:“我們這裏的石城,正扼出山古道。以前有‘神界’封印,人畜難過。現在,就成了一大豁口。東瀛人在閩南經營有年頭了,盛世時尚能恩撫。一旦北邊有變,其心必異。而其他地方守備已經完善,隻有我們這裏尚算空虛。東瀛人要想經略中原,必從我們腳下突破。雙方勢同水火,沒什麽客氣可講。”


    容雪也知道這層厲害,邊想邊問:“那又是什麽,逼他們狗急跳牆?難道又是黃家人在背後算計?”


    “不會,一狼一虎,肉先吃到水嘴裏,都不會再吐出來。”容輝搖頭苦笑,慎重猜測:“我六月十五脫困時,已在西安。那時候‘國士長’一行尚在草原腹地。他斷定我回不來,所以才傳訊這裏的商社,趁虛而入。而我七月一號回來,非但和‘國士長’的消息不符,還在他們前麵。他們當然更加確信我已經身死,你們找了個替身穩定局勢。恰好今天是葳哥兒的洗三,福地內的大小人物都來了,當然是個將我們一網打盡的好機會。”


    “那‘丹山六友’呢?”容雪想起“老爺子”養‘外室’的事,心裏一跳:“還不知那‘狐媚子’和他們有沒有關係,她若給我們懷了個便宜弟弟,這基業豈非要易主?”倒抽一口涼氣,睜大眼睛問:“隻是那兩個被收買了,還是六個都有異心?”


    “財帛未必動人心,但在唾手可得時,一定能讓人動心。”容輝輕哼一聲,沉下臉說:“‘丹山六友’帶藝而來,且都已達成‘太極’。就是沒有野心,聽說我們要倒黴了,也想撈一票吧。他們混進後殿,隻要殺了淩霄,就等於破了這護山大陣。殺了嬰兒,就等於殺了這基業的第一繼承人。而那些世家族長當場就擒,為身家性命,也隻能‘轉舵’。以他們六人的實力,占據這百裏山頭,綽綽猶豫。故作姿態,和我們老爺子攀交情,不過是打探我們虛實罷了……”


    話沒說完,紅袖用托盤端來一隻“藥葫蘆”。容輝立刻住口,縱身騰起,憑虛禦風,直奔山下。容雪欣然接過,抽開木塞聞了聞藥味,確定無疑,才乘風躍起,隨後跟上。


    時當立秋,榕樹尚青,池水澄澈。樹後水上,延伸出十丈釣魚石台,臨波照水,雕欄玉砌。再往北是一片白石廣場,直抵祖師殿下。大太陽下,容輝飛至“淵渟園”。在問候聲中,轉過前殿,沿池邊鵝卵石徑走到釣魚台時,隻見東西配殿間立著一根三丈石柱,柱上蟠龍如生,正纏著一人。


    梅釵梳了“淩雲髻”,穿了套水天色的窄袖深衣,手持軟鞭,守在柱下,忽見容輝和容雪過來,連忙迎上,斂衽行禮:“二爺,大姑娘。”


    “怎麽就他一個?”容輝邊走邊問:“他怎麽說?”


    “其他人還關在結界裏,兩位師叔正帶著其她師妹審訊。”梅釵實話實說:“他說他是您的俘虜,隻向您一個人低頭。”


    “是嗎,還挺有骨氣!”容輝冷哼一聲,覺得姑娘家做這些事情不好,鄭重囑咐:“把男囚關起來,去陳舅爺家接幾個刑訊師來審,你們訊問女囚就好了。”接過“笞魂鞭”,直奔石柱。


    梅釵應聲去辦,容雪記掛著丹藥,也隻看了一眼,順路回往丹房。容輝走到石柱下,見一個白衣青年已被封印法力,正由“蟠龍”緊緊縛在柱上。頭顱低垂,長發披散。衣衫浸染,氣散神疏。精神萎靡,似已昏迷過去。


    他心頭火起,抬手一鞭。鞭梢破風,抽上青年胸腹,“啪—”一聲脆響。神若殺人,直滅靈魂。白衣人猛地抬頭,麵容扭曲,雙眼外凸,四肢不住抽搐。


    容輝凝神叱問:“什麽毒。”


    白衣人似魂不附體,呐呐自語:“水母……水母……”忽然回過神來,嘶聲高喊:“你趁早放了我……否則……我們公孫家……是不會放過……”


    容輝心火直往上躥,沉眼冷笑:“不說?”不待他把話說完,又是一鞭,接著問:“什麽水母!”


    青年瞪眼望日,手腳抽搐,臉皮不住哆嗦:“箱……箱水母……”回過神來,嘶聲咆哮:“殺……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歇斯底裏,如地獄來聲。


    容輝見效果不錯,又是一鞭,繼續問:“解藥在哪?”


    “不知道……我不知道……”青年渾身抽搐,矢口否認。回過神來,又嘶聲怒吼:“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容輝懶得跟他廢話,又是一鞭,接著問:“有沒有解藥……”


    “中者即死……無藥……無藥可解……”青年雙目通紅,仰天咆哮:“你以為自己能殺我……你敢殺我……”


    容輝練至“神體”第三重後,記憶愈加清晰。回想當日“神界”封印,實是極奧妙的神通。眼下以鞭笞魂,不過是其中一個竅門。聽言輕哼一聲,深吸一口氣,抬手又是兩鞭。


    青年一陣抽搐,全身繃得筆直,張開口嘶聲長嘯:“爺爺……救我……”


    一語出口,風雲色變,直往石柱匯聚。青年精神一振,氣質陡變,目中流露出一股滄桑,仿佛一位古稀老人。他輕疑一聲,試著伸展手腳。石柱震顫,蟠龍長吟,周身金光大放,加緊纏繞。


    青年輕哼,輕震肚腹,龍身一脹一縮,轟然崩潰。石柱龜裂,寸寸坍塌。他卻似閑庭信步,飄然落下。腳未沾地,靈氣所聚,傷痕盡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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