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湘雲被退婚,王夫人就拘著寶玉,不讓他見湘雲,就怕萬一出點什麽她控製不了的事兒。


    所以,最近寶玉倒是很少跟姐妹們一處玩兒了。


    如今湘雲倒也不用躺著,隻是身子還虛,多數時間都在床上坐著。


    瘦了一圈之後,兩隻眼睛越發大了。隻是大則大矣,卻沒有了往日的光彩,看著就覺得可憐。


    姐妹們都故作輕鬆,像往日一樣,一會兒說誰昨日得了兩句好詩,誰又描了一個新鮮花樣,或者誰又聽了外麵有什麽趣聞……


    湘雲聽著,卻仿佛那聲音都很遠,就如同過去的那些日子,都已經很遙遠了。


    她想起昨晚翠縷紅著眼睛從外麵進來,在自己的逼問下才說:「外麵那起子小人都在嚼舌根,說……說王夫人打算讓寶玉納了姑娘做姨娘呢……」


    姨娘?妾麽?湘雲聽了以後,沒有哭,反倒笑了……她想起了那一年跟林姐姐玩笑……其實不止那一年,應該是是很多次了,她都故意的氣林姐姐,就是因為看見寶玉對林姐姐的不同,她心裏不舒服。


    這麽多年,她什麽好的都想給寶玉,可是偏偏寶玉什麽都不缺,自己也什麽都沒有,就隻有親手給他做幾件衣裳。


    沒想到,就是這些衣裳害了自己。


    自己一心想著的二哥哥,要收自己做妾嗎?也許他不知道,那隻是夫人的想法,可是那又如何呢?他能做主嗎?


    更可笑的是,自己這麽多年,一直看不慣林姐姐,末了,卻被林姐姐給救了。


    事到如今,親事沒了,家也沒了,寶玉除了陪著她哭之外,卻連一句準話都沒給她。沒有指望了!


    妾?見鬼去吧……


    第50章


    湘雲看著跟往日一樣說說笑笑的姐妹們, 她覺得自己仿佛已經離她們很遙遠了。


    尤其是黛玉,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裏, 她都是嫉妒黛玉的。


    都是賈府的表小姐,都是身邊沒有父母兄弟,憑什麽她林黛玉就那麽得寵,就那麽囂張?憑什麽她處處都壓自己一頭?


    以前她自己就是這麽認為的,以為自己是對黛玉不服。


    但是後來她明白了,心底嫉妒的根源其實來自於寶玉對黛玉的不一樣。


    現如今再看,黛玉還是那個明媚、囂張、還有幾分熱心腸的黛玉。但是她史湘雲已經不再是那個心直口快、可以隨便任性的史湘雲了。


    轉瞬之間, 卻恍如隔世,她已經沒有了心直口快的資本, 心裏也再翻不起那種叫做嫉妒的情緒……


    畢竟,唯有當一個人覺得自己跟對方差不多的時候, 才會想:憑什麽對方壓過自己一頭?心有不甘,心有不服才會生出嫉妒。但是現在……


    湘雲想著想著, 忽然自嘲的笑了一下, 黛玉還如天上月, 自己卻已經跌入塵埃。還有什麽不服的呢?


    湘雲:「這幾天姐妹們沒事兒就多來陪我說說話吧, 過些日子,我想,我就要走了!」


    探春:「走?你去哪裏?」


    李紈一驚:「是啊, 你要去哪裏?你這身子還沒好呢!」


    湘雲:「現在我們史家倒了,我讓人出去打聽了, 叔叔們都在牢裏, 我也沒有本事幫什麽忙。


    嬸子和妹妹們現在都在莊子上,那裏有一些祭田。我過兩天再大好一些,就去找她們。」


    寶釵眼神閃了閃, 抿著唇沒有說話。


    探春:「你這又是何苦呢?在這裏住著再慢慢的想辦法,天無絕人之路……」


    惜春:「你去了也幫不上什麽,不過多一個受苦的人罷了。」


    湘雲:「嬸子們養我一場,現在家裏落了難,我一個人在這裏享福,心裏不安生。況且,我總住在這裏算什麽呢?」


    黛玉聽她這樣說,反倒高看她一眼。


    雖然這丫頭以前有一些小心思,背後也會說一些自己的小話。


    但是,那些小動作都是出於女孩的嫉妒心,她的做派黛玉是不大看得上,也懶得搭理。


    如果不撞到自己麵前,她就當不知道。撞到自己麵前,她也沒給她留過什麽顏麵。


    今天,湘雲能說出這番話,黛玉覺得她在大是大非上麵還沒丟了十二釵的臉,至少骨氣還是有的。


    黛玉看了一眼寶釵,隻見寶釵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黛玉卻心裏明鏡似的,如果今天這事兒發生在別人身上,以寶姐姐平時大方得體、知心姐姐的做派,必然要好一番語重心長的勸導。


    但是,今天坐在這裏的是湘雲,那就不一樣了。


    湘雲其實是一個憨的,她自以為心直口快,其實不過是給別人當槍使罷了。


    可能到現在她都沒搞明白,她真正的情敵並不是黛玉,而是寶釵。


    黛玉猜的沒錯,寶釵乍一聽湘雲說要走,心裏就是一陣狂喜,接著就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感。


    可以說自從湘雲被退婚開始,「史湘雲」這三個字就成了壓在她心裏的一塊石頭。


    以前她就知道湘雲喜歡寶玉,但是她根本沒當回事。喜歡又怎樣?這府裏上下,喜歡寶玉的還少嗎?


    喜歡是一回事,最後能不能修成正果是另一回事。


    她早就看明白了,寶玉的婚姻大事,就連老太太都做不得主。隻有自己的姨母和宮裏的娘娘才有決定權。


    她心裏忌憚的也從來不是湘雲,而是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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