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越也很清楚,再怎麽洗白路博德,都無法洗白他在李陵問題上犯下的錯誤。


    那是坐視友軍覆滅的大罪!


    倘若這樣的行為都沒有懲罰的話,那麽,今後誰都可以因為私人恩怨,而置國家大事於不顧了。


    就像明季的關寧軍,友軍有難不動如山,遇敵轉進其疾如風。


    但,若路博德就這麽不明不白的老死在居延,影響就更壞了!


    這位老將,可是戰功赫赫,一身榮譽啊!


    北伐匈奴、南定南越,功不可沒。


    紮根居延二十年,屯田無數,活人無數。


    受他恩澤的人,數以十萬計。居延也正是在他的治理下,從一個塞外蠻荒之地,變成今天的塞外江南,漢軍西方的最有力支撐點!


    他在居延、敦煌的漢家移民、屯田部隊中,廣受愛戴,因此有萬人血書,為他求情。


    若路博德最終老死居延,這受傷的可是無數漢家邊塞軍民的心啊!


    直白的說,倘若連路博德這樣的老將,都不能得到一個名譽的結局,那麽以後誰還給漢室賣命?


    所以,這就形成了一個悖論。


    寬宥路博德,軍法威嚴蕩然無存。


    不寬宥,則失去居延軍心民心,使人民對國家失望。


    更要命的是——還有隴右李氏在旁邊虎視眈眈。


    讓路博德有一個名譽的結局,以李禹的心性,怕是能撒潑打滾,在地上耍無賴,將事情變得難以收拾。


    是故,不止朝堂上下對這個事情,議論紛紛,難以決斷。


    就是天子自己,也舉棋不定,不知道該怎麽辦。


    本來,天子都已經決定幹脆拖著得了。


    但如今,他卻又多了一層希望——小留候能有辦法嗎?


    若能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解決方案,那也算了了一樁心事了。


    「陛下……」張越抬頭看著天子,輕聲道:「微臣愚以為,此事的難處,還是在於李禹李舍人……」


    「若李舍人能公開宣布,原諒和感恩路公……陛下再下詔厘定此案,則國法軍法人情,皆得保全……」


    天子一聽,這倒也是一個辦法。


    假如李禹這個苦主都原諒了路博德,自己這個天子再下詔做個樣子,申斥一番當年路博德的行為,最後『念其老朽、曾有功國家』,給一個光祿大夫或者中郎將的頭銜,這個事情也就得到解決了。


    但……


    讓李禹宣布諒解路博德?


    那還不如讓他去死!


    不過……


    等等……


    天子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嘴角露出笑意。


    若在以前,李禹自然是死也不肯做這種沒節草的事情。


    但現在嘛……


    恐怕他真的做得出來!


    李禹這個人,天子是很了解的。


    他是一個貪婪無度、功利性極強的人。


    當年李陵宗族被誅,作為李陵的堂兄,李禹居然不敢出麵為李陵宗族收屍,最後還是李蔡宗族幫忙料理的後事。


    從這就能看出這個人的秉性。


    假如拋一個胡蘿蔔給他,那他會不會……?


    天子對此很好奇。


    這麽想著,天子就笑的更開心了。


    於是他道:「卿所言,朕知矣,朕會去問一問李禹的……」


    張越連忙俯首拜道:「一切伏唯陛下聖裁……」


    這個事情,他也就隻能做到這個地步了。


    再多,他也無能為力了。


    畢竟,不管路博德有多少理由。


    但他坐視友軍覆滅,這是怎麽洗都洗不掉的事情。


    當然,其實這個事情,還有更簡單的解決方案——將李陵請回來。


    隻是,李陵現在恐怕在匈奴已是樂不思漢嘍!


    第0375章 少府卿公孫遺


    隨著張越地位的升高,他能夠接觸的機密,自然也多了起來。


    對於李陵,這位現在的匈奴右校王的了解自然也多了。


    這些年來,漢家細作與被漢室收買的匈奴貴族,從匈奴源源不斷的傳回了各種情報、八卦。


    真真假假,混雜在一起。


    有些事情,甚至前後矛盾。


    但有一些事情,卻是已經清楚了。


    如今的匈奴狐鹿姑單於,非常非常信任李陵這個大舅子。


    不僅僅準許他單獨領軍,還生怕李陵在匈奴呆不習慣,特別命人為他建造了一座類似漢室城塞的小城鎮。


    除此之外,李陵對於匈奴內部的政治插足也遠超想像!


    有一個事情可以確信——李陵曾經親手殺了投降匈奴的漢校尉李緒,為此他深深得罪了匈奴閼氏。


    已故的且鞮侯單於為了保護李陵,不僅僅將他派去北方,任命為右校王,還封他為堅昆國國王。


    在事實上來說,李陵在匈奴的權力,已經不下於衛律了。


    甚至可能比衛律還要高一些。


    所以,李陵已經不可能回歸了。


    歷史上,霍光主政後,曾經派遣李陵當年在長安的好基友任立政去接觸李陵。


    按照漢書記載,任立政見到李陵時其『胡服椎結』,任立政告訴李陵,霍光派他來請『少卿足下回去』,李陵卻摸著自己的髮辮說『吾已胡服』矣。


    是故,現在的李陵,恐怕早非當年的李少卿了。


    想著這個事情,張越就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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