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越聽到這裏,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劍柄上。


    朱安世?


    那可是當今天子的頭號通緝罪犯。


    此人外號陽陵大俠,曾橫行於關中,有一呼百應之能,顯赫之時,出入公卿之府,列為上賓。


    可謂是繼郭解後,關中大地上最有名的遊俠頭目。


    但,在劉氏天子眼中,遊俠越出名,就越該死!


    除非這個遊俠是自己的狗!如高帝之時的遊俠頭子朱家。


    很顯然,朱安世沒有吸取自己的前輩的教訓,顯赫風光後,越發張揚,行事肆無忌憚,終於惹惱了當今,被列入欽犯名單,命令三輔大臣以及丞相、太常、執金吾全力緝捕。


    這朱安世也是神通廣大,麵臨著漢室暴力機構的追捕,竟然一下子就人間蒸發,消失於茫茫人海中。


    很顯然,此人就藏在某個奉命抓捕他的大臣家裏。


    這不奇怪。


    當年,季布被高帝通緝,於是藏到了朱家家裏。


    托朱家的關係,與時任太僕夏侯嬰到高帝麵前說情。


    後來,季布的弟弟季心,殺人犯罪,為太宗追捕,季心於是藏在了袁盎的馬車夾層之內,逃亡關東。


    至於郭解為今上所拿,就有大將軍衛青出麵說情。


    歷史很清楚的告訴張越,很可能這位當今的欽犯,就藏在某位當今的心腹大臣宅邸。


    而朱安世的同黨、同夥,卻從此成為了地方官們巧取豪奪、敲詐勒索的王牌。


    打著抓捕欽犯同黨、同夥的名義,關中大地,數月以來冤案四起。


    官僚們靠著欽犯朱安世,吃的滿嘴流油,大腹便便。


    居然有人曾經打過在自己身上栽一個『欽犯同黨』的罪名?


    張越手心緊握,已然全是汗水。


    這是他第一次接觸到這個西元前的世界的黑暗與混亂。


    更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是何等的卑微與渺小!


    別人要對付他,都不需要親自出手,一二胥吏,既可讓他家破人亡!


    進入大牢,六木之下,他還能有什麽作為?


    喊冤?


    笑話!


    自楊可以來,天下冤枉之人,如過江之鯽,似大河之沙。


    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張越重新看向李大郎。


    作為一個曾經在國企之中沉浮了數年的老油條,張越當然知道,此人絕不是隨隨便便,無緣無故的跑來告訴他這個消息的。


    他更清楚,自己到現在,還沒有被胥吏拿走,投入大牢,肯定是有緣故的。


    但對方卻再沒有說話,隻是拱拱手,對張越道:「二郎啊,今日俺還有些事,等過幾日,俺再來找你……」


    說完,便呼嘯一聲,幾個小弟牽著一匹馬過來,他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張越目送著他離開,然後,轉身向前。


    這人雖然看似什麽都沒說,但是,他遞過來的話,卻是實實在在的。


    很顯然,他說『有昏官』要構陷他。


    但為什麽沒有來?


    原主臥病在床十幾日,所謂的『昏官』一直在旁邊看戲?這是不可能的。


    很顯然,有來自高層的手,壓住了一些人的作為。


    那麽是誰在幫他?


    張越不知道,對方更不會傻到告訴他『啊呀,張二郎你命真好,某某給你撐腰……』這樣的話。


    但是,一定有人出手了!


    那麽是誰?


    朝中蟄伏的反儒勢力?


    還是……


    公孫賀的政敵?


    仰或者……


    更直接的,來自於宮廷深處的某個大人物?


    張越根本猜不到,但他知道,對方派此人過來,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過河的卒子,勇往直前吧。


    膽敢後退一步,壞了他的興致,那就去死!


    那個人,幫自己,絕非好意。


    考慮到如今波雲詭異的政壇形勢,張越很清楚,自己可能連對方的棋子都算不上。


    很可能,僅僅隻是原主在長楊宮外,公開懟了公孫氏或者儒生們,對方隨手就保了一下自己。


    純粹隻是想噁心對方,娛樂自己。


    張越的生死,他根本不關心,他關心的隻是張越能給他的敵人造成多少傷害。


    想到這裏,張越便啞然失笑。


    繼續向前,不過數十步,一輛馬車從遠方的馳道行來。


    馬車裝飾的富麗堂皇,車門之上,都用著金箔包邊,可以想見主人是何等的豪富。


    趕車的車夫,一身勁裝,滿臉橫肉,讓人看著有些發怵。


    一個包裹從馬車上丟下來,丟到張越的腳前,包裹砸在地上,破裂開來,滿噹噹的五銖錢,撒的遍地都是。


    「張二郎,這五千錢,是我家主人賞給你的!」從馬車中傳來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快點撿起來,謝我家主上之賞!」


    張越看著那馬車,又看了看地上散落的五銖錢,嘴角溢出一絲冷笑:「敢問尊駕主人是?」


    「這你不需要管,總之,拿了這五千錢,你就去南陵縣城東城門的袁宅,給我家公子謝罪,就說:區區南陵張子重,敬拜公子,公子學識,敬佩不已,足令吾汗顏,願為公子門下牛馬走……」那人用著命令的口氣,非常霸道的說道。


    「我若不從呢?」張越淡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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