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走水路的話,他們作為東家,自是要去寺廟求個一路平安的吉祥日子。


    恰陳姑娘燕爾新婚正情意濃全時,定也想去祈福討一討好彩頭。


    她贊同地點了點頭,全然沒有注意到發間的手滑了下去。


    「自無相來了,雲雲多久沒正眼看過為夫?」


    鬢側的手順著而後一路下滑,燕雲摁住他的手,她人卻沒動,端坐著,瞧鏡中身後之人,他依舊端方矜貴,隻是眼角眉梢卻染了欲—色,人因為她的阻撓而惱怒地微微歪頭,沉穩的眉眼不由得幼稚起來。


    她曉得,他在等,等她的同意和回應。


    「我明日是要出門的。」言下之意不行。


    腰側的手依舊沒有鬆開的打算,他雖不說話,燕雲也知道他不願意了,拍他一下,「多大人了?」


    笑語嬌俏,是冷硬如她在他麵前獨有的一麵,陸嶼不由得抬頭看,恰好瞧見她眸中一閃而過的精明,徑直將人抱起來,「你算計我?需要我答應什麽?」


    燕雲抵住他的胸膛:


    「若是船隊真打算兩隊出行,我希望你能夠上直達大梁的那一趟。若我有危險,我會用特殊方法通知你,你得走,在我有危險的時候接我回家,像以前一樣。」


    她不希望他冒險。


    陸嶼忽然盯著她的眸子,看的燕雲不太好意思,半晌他笑,「好。」


    「雲雲這雙眼睛,誰都拒絕不了的。」


    他極盡溫柔,將人放平,撤下紗簾,熄了燭火。


    ***


    翌日。


    寺廟,遠山沉沉鍾聲並著僧人模糊不清的瀰瀰念經聲,為寺廟添了無比莊嚴肅敬的虔誠感。


    門口小師傅雙手合十迎接來客,即使麵對如陸嶼這般端方矜貴的香客,亦是不卑不亢,陸嶼禮貌回禮,瞧著麵前並肩而立的兩道倩影,笑問身側的人,「不進去?」


    容樾閉眸養神,倚在門口石獅子旁邊,兜帽遮掩大半張臉,隻露出一張殷紅的唇,隻斜斜一倚,桀驁不馴卻又疏離難掩的氣質令人難以接近,饒是如此,路過的姑娘們都紅著臉,駐足停留,想多看一眼這寬肩窄腰的郎君。


    容樾沒答他話,陸嶼卻不覺得尷尬。


    貴家修養出來的規矩使得他並不在意,「既如此,陸某便一個人進了。」


    「對了,前兩日昭歌姑娘的手帕落下了,如今我命人洗淨相還。」


    他如是道,將手帕放在容樾身側的石獅子旁,隨後離開,遣了幾人著昭歌和燕雲,隨後自己也遙遙跟在後麵。片刻後,容樾陡地睜眼,不多時便見陸嶼岔開入了別處,他悄然跟了上去。


    寺廟曲徑通幽,小闌斜護,左拐右拐,便跟著陸嶼入了一處偏狹的廂房,溫度極低。容樾隱匿在陰暗處,指節凍得難以蜷縮,這讓他想起了一個地方——原先他用來保存陳昭歌屍體的冰室。


    「陸商主,人都按照您的安排,保存的十分安好。」這諂媚的聲音,赫然是前幾日被昭歌揍得抽搐得親媽不認的徐員外徐沖。


    「嗯,很好。」


    冷淡的聲音,不夾雜任何的感情。


    自容樾的視角看去,陸嶼的指尖流連在冰棺上,向來溫潤的眉眼不見了,取而代之是帶著瘋狂的冰冷和冷靜,或許在觸及那一具具屍體之時,眼底還有強烈的迷戀。


    「還差一雙眼睛,一顆心髒。」尾音是距離完美一步之遙的喜悅。


    「陸商主,可,可這價錢您沒給夠啊?」徐沖顯然有些貪婪,為難皺起的兩條眉毛沒少算計。


    「眼睛我有了,心髒不用你管,總之錢少不了你的,你給我守住她,好處少不了你的。」


    「是是是!我做事您不放心?這些年您瞧瞧我的名聲,為了收集您要的,家裏人都以為我……我婆娘碰都不願意讓我碰,前幾天還差點讓一個小丫頭打死……」


    小丫頭?


    陸嶼想起靈動活潑的粉衣小姑娘,忽然笑了,「那小丫頭不許動,她那顆心,得是活的。」


    ……


    容樾淡淡看著這一切,冷笑一聲,早知道燕雲找的這人不對勁,他似有若無對陳昭歌示好,鐵定不懷好意。


    他原也不在意。


    隻是,陸嶼做什麽他不管,但是壞主意打到陳昭歌身上了麽?


    是,他不否認陳昭歌除了討厭一無是處,但有一點是確定的。陳昭歌那條命,是他丟了半條命拿的涼玉珠差點沒死,生生從閻王爺那裏搶回來的,她如今那條命是他的,沒有他的準許,任何人都沒有資格碰。


    指間夾著的薄刃被磨蹭得發亮,就在出鞘之時,他的指尖忽然纏上一圈又一圈的「容樾」,粉白的花瓣緩慢將他圍住,漸漸化成星子散落,他愣了一瞬,手上的動作慢了,於此同時陸嶼警覺看過來,容樾一個晃身,虛影一閃便不見蹤影。


    陸嶼的人追的緊,容樾原也不想躲,他也不喜歡躲,隻是指尖漲潮退潮般來又去的星子實在影響他發揮。好在沒人能追的上他,容樾側身躲入一處梵音室,以頂梁的佛祖像為掩體,一躍上房梁。


    沒想到陳昭歌也在這裏。


    「日月山河為鑑,皇天後土在上,昭歌誠心誠意同佛祖禱告。明日五月十三小喜日,明日之後,容樾就是我的相公了,我希望他平安,一直平安,一直活著,一直不要死……」


    容樾閉目養神,懶靠在房樑上,以喋喋不休的祈禱音為背景,休息了片刻。過了會兒,他側眼觀察了虔心跪在蒲團上的昭歌,雙手合十,神色認真,還真是難得見她這麽安靜,髮髻後的蝴蝶尾巴也隨之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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