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芙停下了腳步。


    前頭的紙鳶察覺她沒有跟上來,回身看她,「美人?」


    見她站在那兒,眸光冷淡地瞧著不遠處的宮殿,紙鳶心下明白了些許,笑道:「美人沒有走錯的,這裏的確是重玉宮,王上厚愛,賞賜給美人的便是重玉宮。」


    謝芙的視線移到了紙鳶臉上,頓了片刻,問道:「你們北晏富足成這般模樣嗎?」


    「這個……」紙鳶被問懵了,神色猶豫,「奴婢不知。」


    謝芙沒有再看著紙鳶,她望回重玉宮高聳的殿宇,嗤笑一聲,聲音微不可聞,像是隻是說給自己聽:「連關俘虜的籠子,也這麽好看。」


    「啊?」紙鳶沒聽清,「美人說什麽?」


    紙鳶正想繼續詢問,卻見那梨花般素淨的人兒重新邁開了步子,沒有說話,慢慢往重玉宮走去了,紙鳶琢磨片刻沒想通,也隻好跟上。


    重玉宮奢華,便是連宮女太監都比旁的宮殿多上許多,謝芙她們堪堪來到殿外,守在殿外等候的兩個小太監便笑嗬嗬地迎上來,恭敬道:「奴才見過謝美人。」


    謝芙衣袖中指尖陷入手心,一句話未說,垂眼進了重玉宮。


    紙鳶在後頭問了幾句話,囑咐小太監們一些事情,便連忙也跟隨著一同進去了。


    方才踏進重玉宮內,便有五個宮女迎上前朝謝芙行禮:「謝美人。」


    打頭的宮女模樣機靈,上前一步行了禮,機靈笑道:「見過謝美人,奴婢蕊雲,先恭喜謝美人冊封之喜了。」


    知道謝芙情緒不佳,紙鳶出麵,打發她們各自下去做事:「美人身體不適,你們先準備熱水伺候沐浴。」


    蕊雲看了眼紙鳶,恭恭敬敬道:「是,姑姑。」隨即帶著宮女承聲去了。


    一盞茶後,見宮女將沐浴需要用的物什皆準備好了,紙鳶轉頭,又見那道纖瘦的背影依舊沉默地站在床邊,這才上前道:「美人,熱水已準備好了,奴婢伺候您沐浴。」


    後宮妃子侍寢前沐浴,一是禮儀,二是為防妃子暗攜利物刺殺王上。


    謝芙聞言回身,一雙眼似水洗過,黑白分明。


    她忽然道:「現下幾時了?」


    紙鳶透過窗子瞧了眼外麵的天色:「約莫酉時了。」末了又問:「美人怎麽了?」


    謝芙未說話,搖了搖頭,抬眼看見不遠處恭恭敬敬站著的宮女。


    說來倒也諷刺。在齊寧時,她不過隻是個不受寵的掛名公主,如今齊寧亡國,她謝芙成了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可在北晏竟比往昔還要更加顯貴,連沐浴都如此大費周章。


    謝芙輕輕扯了下唇角,徑直在宮女的帶領下走進內室。


    蕊雲幾個宮女緘默著各自忙碌,服侍主子沐浴,但又忍不住好奇悄悄打量謝芙。


    自從王上大敗齊寧得勝歸來後,王上還從齊寧帶女子回北晏的消息便如風雪般席捲了皇城,宮人們議論紛紛,都在好奇這個女子的身份。


    但見她黛眉秀婉,小臉清麗,雖不比後宮其他娘娘美艷,但是周身梨花般清冷疏離的氣質,幹淨得過了頭,著實吸引旁人目光。北晏王宮倒是從未見過這般美人,怪不得王上喜歡。


    宮女們悄悄打量,被紙鳶警示地看了幾眼,又低頭回去認真做事。


    屋外林木被風吹響,內室水汽氤氳。


    水麵花瓣浮浮沉沉,可水中那道身影始終垂著眼簾,麻木一般,若不是偶爾會輕眨兩下眼睛,紙鳶幾乎要以為坐在水中的是個紙人。


    半晌,當謝芙披著素白寢衣走出內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透。


    女子頭髮未幹,長長披散在身後,神色懨懨,沉默不語。


    燭火將她清麗的側臉投映在紅木窗上,有些不食人間煙火的美感。


    紙鳶恍神間以為看到潑墨畫中仙子,感覺十分不真切,正有些看得愣神,卻忽然聽謝芙輕聲道:「有銅鏡嗎?」


    「有有,美人跟我來。」紙鳶回神,忙應聲將她帶過去,「美人可是要梳妝?」


    謝芙徐徐在妝檯前坐下,銅鏡中映出一道人影,她看過去,隨即和鏡中人對上視線。


    隻見鏡中女子黑髮白衣,眸色淡然,眼瞳中隱約透露灼灼冷意。


    謝芙垂眼看去,梳妝檯上胭脂眉黛、鉛粉紅紙這些女兒家慣用的妝飾用品樣樣齊全,妝奩中的首飾更是琳琅,碧玉珠串,金銀髮簪在燭火下流轉暗芒。


    她纖細指尖撫過妝奩,素白的寬大衣袖隨即掩蓋妝奩中的首飾。


    心中飛快閃過一個念頭,謝芙眼眸忽然低垂下去,口中輕聲道:「勞煩姑姑替我描眉。」


    「是。」紙鳶隨即點頭應聲。


    謝芙抿了抿唇,收手安靜坐著,垂下的睫羽掩蓋了澄澈眼眸中的情緒。


    旁人並未發現,妝奩中少了隻細小的玉簪。


    ***


    距離齊寧覆滅,軍隊回師已過七八日。


    議事殿中,一身玄衣的祁硯之靠坐在上首。


    群臣分列階前,有大臣正秉手恭維,吹得天花亂墜:「稟王上,如今齊寧已滅,我北晏比之從前國力更勝幾分,鄰國崇禾近日更是如同縮頭烏龜,半點動靜都不敢出,看這番景象,王上一統天下想必指日可待!」


    聽了這話,座上的男人麵上卻毫無波瀾,狹長鳳眸掃過那激情澎湃的大臣,神色冷漠。


    沒有人說話,那大臣被這眼風一掃,渾身忽然冷汗津津,脖子縮了縮,暗道不好低下頭去,不敢再看上首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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