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紙摩挲的輕響將時光放慢,落地窗外的夜晚已經凝出墨色,不知不覺間,時針又將開啟新的輪轉。薄霧彌散在倫敦郊區的上空,偶爾從遠處傳來幾聲郊狼躁動的嗚嚎,讓人從繁忙中回神。


    抬手扶穩鼻梁上的平光眼鏡,黑門遙夜將羽毛筆沾入墨水瓶中,輕點幾下,沉靜地簽署下目前身份的假名。


    咚。


    朗姆從手推車上搬下又一摞文檔,將之與已完成的進行交換:“boss,這些是前幾天聖誕節期間發生的事務,請您閱覽。”


    黑門遙夜單手拿起七八份文件,如同打撲克般將它們碼成扇形,隨意掃視幾眼便提筆寫上速記的標識:


    “搶占生意、殺了,刻意挑釁組織、殺一個分部警告,這是...販賣上癮性產品?全部殺了。”


    “我們才和聖公會簽署了商貿協議,最近大開殺戒,恐怕少不了被蘇格蘭場找麻煩。而且,組織的武裝部隊目前都有您安排的任務在身,暫時無法抽調。”


    “那我不剛好可以去活動活動手腳嗎?”


    發出一聲煩悶的歎息,黑門遙夜雙腿交疊著翹上桌麵,仰身疲憊地靠在椅背上,用文檔遮住上半張臉,“我已經在這坐了一天了,還沒有審閱完文檔,今天就要跨年了誒!朗姆,你真的在認真替我辦公嗎——”


    “這些都是需要首領裁決的事務,我身為管家如果插手就逾越了。”


    端上一杯冒著熱氣的意式咖啡,經過一年的磨合,朗姆被黑門遙夜調教得適應良好,對這副公子哥的做派已經見怪不怪了。


    黑門遙夜除了麵容同烏丸蓮耶相似,在行為舉止、字跡口癖等方麵找不到任何相似之處,完全就是兩個不同的存在。


    在這種差異的影響下,組織內部關於那位先生來曆的猜測眾說紛紜,有猜測他確實是家主或者朗姆私生子的,有猜他是惡魔化身的,也有人覺得他是英國mi6在二戰時便埋藏的間諜。


    直到近幾個月,這個猜測才終於在“某個組織扶持的傀儡趁機脫離上位”中定下。


    對於這一點,自稱烏丸蓮耶返老還童的黑門遙夜從未隱瞞過半分,反而更加張揚地到處顯擺。


    但越是如此,朗姆心中就越有種他就是烏丸大人本人的感應!


    一年前黃昏別館的那場慘案後,boss以壯士斷腕的氣勢,在一眾元老的反對下,趁著日本政府沒有反應過來果斷轉移資產來到西方世界。


    那些選擇留在本國的烏合之眾還自詡清醒,嘲笑他們是夾著尾巴落荒而逃,結果不到三個月,凡是與幾大家族沾邊的勢力,全被一個不留地被日本政府清算下牢,資產全部充公!


    朗姆還記得,聽聞他們的訃告,boss隻是輕笑著評論了一句:“燕雀安知鴻鵠之誌,拔下柔弱的黨羽才可翱翔。”


    深謀遠慮,遇事沉穩冷靜,身為首領卻是全組織武力值最高的存在,危急關頭獨自一人就能力挽狂瀾,將世界商業的發展玩弄於股掌之中...


    世界上能做到這些的肯定隻有烏丸大人!


    如果黑門遙夜能讀心,高低要拿出尺子量量,朗姆心中對原主的濾鏡到底有多厚。


    可惜他目前還沒開啟該技能,隻能對著這位世襲管家擺擺手:


    “那你現在升職了!作為褒獎你的年終獎,英國分部就交給你了,從今往後你就是組織的二把手!”


    ‘倫敦差不多站穩腳跟了,等再過幾年勢力穩固一些後,就找機會溜去新中國玩吧。’


    ‘英國的炸魚土豆我都吃吐了...好想去中國看看啊,生煎包、火鍋、北京烤鴨還有鬆鼠桂魚!’


    抬手擦了擦嘴邊的口水,黑門遙夜拉開抽屜,從最深處抽出一張早就預寫好的信函:


    “讓皮斯科加快吞並速度,在明年六月前搶占日本汽車行業市場。在此期間,東京本部的人手他可以隨意指示,無需請示我的命令,沒完成任務就自裁吧。”


    “說起這件事,日本方麵確實有件事需要您。”


    不知想到什麽,朗姆麵色遲疑,咬咬牙最終還是說了出口:


    “別館發生的事件影響頗大,雖然我們與本國政府都在刻意隱瞞淡化,但還是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和追查。其他人我們尚且可以威脅或是掃除,但有一位存在卻是非常棘手——在本國有邏輯密碼師美譽的女偵探,工藤須美。”


    “工藤?”


    聽到這個姓氏,黑門遙夜立即打起興趣,放下腿正坐回原位,“藤原氏的後裔,這位夫人有什麽特殊之處嗎?”


    “她是...她是這一代黑羽氏家主,黑羽秀幸的妻子。”


    黑羽氏!


    久遠的記憶從靈魂中浮起,黑門遙夜總算理解了朗姆的態度:“是嘛...他是蓮華(renka)的後代,發展到現在是第幾代了?”


    朗姆看著眼前黯然神傷的boss,將頭垂得更低:“現在這位是第三代。”


    ▇▇蓮華,她是原主同父同母的親妹妹,黑發碧眼,相貌與自己有七八分相似。


    與古板獨裁、背負整個家族重任的大哥截然相反,她遺傳了家族基因中樂觀伶俐的那一麵,是一位天生的理想主義者。


    在原主繼承家業,陷入對永生的瘋魔後,她以“反抗家族安排的婚姻”為由,毅然決然地選擇改姓黑羽,分家遠行到別處,再不同本家聯係。過了幾年,她入贅招了一名夫婿,借助分到的家產倒也將生意做得有模有樣,確立了黑羽的地位。


    直到她死後,她的後代們才願意遵循遺囑,重新回歸鳥取縣的土壤。


    在黑門看來,這位血親倒是有些遠見。原主為了確保自己的地位,連旁支親戚的後代都忌憚萬分,更何況這位親姊妹的後代!早些遠走高飛反而是保命的良機。


    話雖如此,到底是血濃於水。這位遠嫁後老死不相往來的妹妹,一直是原主不能提及的傷痕。


    “不用在意他們,偵探們都是聞到血腥味就會蜂擁而上的鯊魚,等到新的謎題出現自然會被引走。”


    黑門遙夜拿起桌前溫熱的陶瓷咖啡杯,慢慢飲下:“關於黑羽氏,危急時刻還是出手幫扶一下吧,他們的傳承同樣命途多舛...”


    噔,咚,噔——


    伴隨著零點報時的鍾聲,黑門遙夜瞬間眼前一黑。


    手中的咖啡杯摔落到地板上,碎片和液體飛迸,將鞋襪打濕。


    “boss?!”


    朗姆驚慌的聲音將他的意識喚醒,黑門遙夜猛地捂住嘴,發出猛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呃咳!”


    鮮血伴隨腥甜的鐵鏽味從指間溢出,滴落在桌麵的文檔上,濺出幾朵血花。


    “boss,您怎麽了?我現在就去呼叫急救醫師!”


    “不、不用了,現在還有更要緊的事情。”


    一隻沾滿鮮血的手緊緊箍住朗姆的肩膀,黑門遙夜單手捂臉,忍不住發出輕快的竊笑——這不是他的血,這是他還沒消化完全的那個惡魔、尼格列多的血!


    剛才那個轉點的瞬間,他在腦海中再次經曆了穿越來的這整整一年,也終於明白了如今身體的狀態!


    作為異界穿越來的靈魂,哪怕他的種族再怎麽弱小,也不是一個下位存在能夠吞噬的。在尼格列多企圖吃掉他的瞬間,便被靈魂強度的差異所反噬。


    對黑門遙夜而言,消化掉惡魔將隻是時間上的問題。


    作為臨終前最後的反撲,惡魔將會在每個年歲更迭的瞬間將他過往的記憶回放,試圖以此來消磨他作為“黑門”的意誌。作為通過試煉的獎勵,每成功渡過一年,黑門遙夜就能汲取一份惡魔原有的能力。


    “我突然發覺今年的計劃有很多漏洞。”


    來到落地窗前,黑門遙夜拉開窗戶上的栓鎖,一隻烏鴉親昵地落到他的肩上:


    “立刻通知倫敦支部的全體辦事成員,我們要緊急加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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