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嬌流產了,不幸的是她事先都不清楚自己懷孕了,還踩著高跟鞋在公司樓層上上下下地跑,結果電梯發生故障,她本就有幽閉恐懼症,立刻覺得胸口喘不過氣來,待維修人員趕來,撬開門,發現她已經倒在地上,麵色煞白,煙灰色的包臀裙上洇出一片紅色。


    當同事將她送到醫院,醫生確證她是懷孕一個月,因為腎氣不足,氣血兩虛而流產。


    穆嬌徹底懵了,連哭都哭不出來,反倒是喬慧慧在背後偷偷地抹了幾次淚,穆正康心情沉重,抽了好幾包煙。


    這些天,景至琛每天趕來安撫穆嬌的情緒,但效果不算好,穆嬌依舊沒精打采,整個人死氣沉沉。出事的那一刻,她自己都被裙子上的血漬嚇個半死,到了醫院,聽到醫生宣布的結果,腦子轟的一聲炸開,思緒短路,像是走到了世界的盡頭。


    更倒黴的是,當時抬穆嬌出電梯的是兩個男性維修工,而不遠處熟悉的幾個同事正漫步而來,所有人都親眼目睹了穆嬌的慘劇。現在整個公司對此事議論紛紛,說一個還未正式簽合同的實習生,一連發生了好幾樁事情,先是和設計部的組長大鬧,當眾放言說不幹了,回來後又和同組的組員鬧矛盾,對方一氣之下跑到領導處打她的小報告,現在呢,她又鬧出了前所未聞的事情,在電梯裏流產。


    除了麵子全失之外,景至琛母親的態度令人不安。出事後,景母親自來電話表示慰問,電話是喬慧慧接的,兩人客氣了一番,景母柔聲說讓穆嬌好好養身體,其他的事情先別想了,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提。


    雖然景母態度很客氣,但喬慧慧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對方話裏的一些不認同,她猜不認同的潛台詞大致是:你女兒怎麽那麽糊塗,懷孕一個月自己都不知道?女兒不知道,你做媽媽的也不知道?這第一次懷孕就流產,對以後的影響可是很大的,你們懂不懂?


    但所有的一切都不如景至琛個人的態度更讓穆嬌感覺到不安了。


    雖然景至琛這幾日每天到穆家報道,送來五星級酒店行政大廚做的煲湯,耐心地勸慰穆嬌,表現體貼又細心,但穆嬌還是很不安,因為她自始至終沒有聽到自己期待的那句“沒事的,我們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要孩子。”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景至琛對討論兩人的未來沒有以前那麽熱衷了,以前他總會戲言,看來我景二真要被你這小丫頭片子吊一輩子了,以後等我老得走不動了,你會不會推我出去曬太陽?可現在呢,他在不動聲色地回避未來這兩個字,甚至和她相處的時候還會頻頻走神,她話都沒說完,他的思緒都不知飄到哪裏去了。


    這些細微的變化讓穆嬌覺得恐懼,她第一次感受到未來的不可控製,尤其連自己肚子裏的小東西她也沒法做主。


    再堅強的人麵對無法預料的事情都會本能地產生焦慮和恐懼,何況是心理不成熟的穆嬌。


    穆颯上樓來到穆嬌的房間,叩門後進去,看見她正坐在床頭,微卷的長發垂腰,臉色蒼白,唇上沒有血色,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嬌嬌。”穆颯坐下,伸手幫她掖了掖被子,“有沒有什麽想吃的?告訴我,我給你去買。”


    穆嬌遲鈍地抬頭,再慢慢地搖頭。


    穆颯在她房間坐了好一會,直到穆嬌說困了想睡覺,便扶她躺下,幫她蓋好被子再退出房,輕輕帶上門。


    出來的時候,撞見穆正康端著茶杯走上來,他點了點書房,示意穆颯跟著進去。


    穆颯跟著穆正康進了書房,他坐下後就重重地歎氣,整個人顯得很疲憊。摘下眼鏡,他捏了捏鼻梁,語重心長地對穆颯說:“女孩子要對自己的身體負責,千萬別重複你妹妹的悲劇,如果暫時不準備要孩子,一定要做好措施。”


    這是穆正康第一次如此坦白地和穆颯談這方麵的事情,他說話的時候自己也有些不自在,尤其是問道“你們之間是他在做措施,還是你在做措施”的時候,他順帶抓起茶杯喝了口茶,卻因為動作太急,嗆到了。


    穆颯輕聲說:“爸,你別擔心我,我們都做措施的,不會有什麽意外。”


    “也是,你比嬌嬌要成熟懂事很多。”穆正康說,“嬌嬌發生了這個事情,小景的母親對她更沒好印象了,在電話裏頭反複地問,掉了孩子到底是什麽原因,是情緒受了刺激,工作太辛苦呢,還是本身體質就存在問題,如果是後者就必須再去醫院做個詳細的全身檢查……g,老人家話裏話外都透著個人情緒。”


    穆颯又安慰了爸爸幾句,兩人交流了一個多小時才結束。


    一起下樓的時候,穆颯看見喬慧慧依舊坐在沙發上,形容憔悴,臉上不複平素溫婉賢惠的笑容。穆正康輕輕說,你喬阿姨這次受打擊不輕,好幾個晚上都沒睡著,白天就呆呆地坐在那裏。


    穆颯點頭表示理解,小聲地和穆正康告辭,說了聲爸,您保重身體,我會再看來你的。


    回去的時候,穆颯的心情也很鬱悶,漫步在小區的綠蔭道路上,微微垂頭看地上零落的樹葉子。


    前頭一輛銀灰色的賓利緩緩而來,看到穆颯的那一刻,車子停下來,駕駛座上的人搖下窗,探出頭叫了她的名字。


    穆颯抬眸,就看見景至琛的麵孔。


    景至琛立刻地下了車,拉了拉領結,邁著長腿朝她走來。


    “颯颯。”他開口。


    他依舊是西服革履,溫文爾雅,處處流露出優雅的君子風範,襯衣領口幹淨潔白,半條細微的褶子都沒有,眼眸很亮,看人的時候認真,專注,洋溢著個人魅力。


    看起來似乎沒有被穆嬌流產的事情影響到。


    “好好照顧我妹妹。”穆颯就說了一句。


    景至琛一怔,隨即無奈地笑了笑:“我知道這件事對她打擊很大,你放心,我會好好陪伴她,照顧她的情緒。”


    說起來這個意外的也是他的責任,那晚他喝了點小酒,情難自禁,沒能把持住,動作比平日裏狂野了不少,待攀上高峰,那個醉人心魂的當下,他舍不得推開身下的嬌人兒,結果就放肆在裏頭。


    得知穆嬌流產的那一刻,他心情非常複雜,胸口像是被一塊沉甸甸的石頭砸中,飛速趕往醫院的途中,那塊石頭竟然迸裂開來,中間出現一條細微的縫隙,那種情緒叫做釋然。


    為什麽會釋然,隻有他自己清楚,他並沒有做好和穆嬌生孩子的準備。


    穆颯點了點頭,繞過他就走,他轉身,目光停留在穆颯的背影上許久。


    曾經,他無數次轉身就可以看見她燦爛,真摯的笑臉,那會的她就緊跟在他身後,陪著他追逐一個又一個的目標,而現在他隻能看著她纖細的背影離自己越來越遠,這個黯然的事實令他內心深處開了一個缺口。


    為什麽在和她共事的四年,沒有一刻停下來認真窺視自己的內心,察覺到她那沉靜,美好的一麵已經悄然覆蓋在自己心上?


    景至琛站在原地,頓生悔意。


    “所以,爸爸擔心我們會不做措施?”宋域放下茶杯,坦然自若地問對麵的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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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颯點頭。


    宋域微笑:“我不至於那樣。”


    “嗯?”


    “不至於讓你遭那個罪。”


    穆颯點頭說:“我相信你。”


    “不過,你現在想要孩子嗎?”


    “孩子?現在好像沒什麽感覺。”穆颯說,“你想要一個了?”


    “我暫時也沒有這個計劃。”宋域看著她,似笑非笑,“除非你迫不及待地要給我生孩子。”


    穆颯:“才沒有,我現在也沒準備好呢。”


    宋域不再捉弄她了,低頭擺弄桌子上的棋盤:“來,我們下盤棋,輸了的人要倒立。”


    “為什麽要倒立?”穆颯好奇。


    “哦,這是我剛創業那會和一幫兄弟定的規矩,下棋,打撲克,玩遊戲,打球,所有的項目輸了的人都要倒立,倒立有助於增加腦流血量,治療胃下垂。”宋域捏起一枚黑子在手裏把玩,“你會倒立嗎?”


    “不會。”


    “那輸了的人,負責每天給窗台上的花澆水。”他換了一個輕鬆的方式。


    “好。”穆颯讚同,不過轉念一想,她幾乎沒有贏機。


    果不其然,玩了四盤,穆颯輸了四盤,且輸得很慘烈,基本一局花費的時間比一局少,宋域隨便玩一玩手段,她就輸光光,這個事實令她沮喪。


    第五盤的時候,宋域提議:“我讓你十顆子?”


    “才不要,既然是比賽就要公正,公平,我絕不接受這樣的羞辱。”穆颯打起精神,謹慎地看著棋局,微微蹙眉,表情有些凝重,像是正處於一場戰役中。


    宋域輕鬆落下一子,然後看她。


    她正凝眸在自己的棋子上,不知不覺中嘟起嘴巴,白皙的腮幫子鼓鼓的,想著該如何布局……突然間,額頭被彈了一下,她啊的一聲,抬眸,眼睛迎上宋域黑亮的眼眸。


    “幹嘛彈我?我正在思考,別想擾亂軍心。”穆颯被他彈得有點疼,用手去揉了揉。


    宋域笑了出來,頗具意味深長地說,“嚇你的,誰讓你看著棋子的表情好像是小狗看著肉包子。”


    “瞎說。”


    “真的,就是這麽形象。”他前傾身體,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


    他剛才看見她嘟起嘴巴,唇尖和小時候吃的菱角一樣,小小的,翹起的一點,看了不禁想讓人咬一口,忍不住逗逗她。


    五盤皆輸,穆颯認命地拿著小水壺去澆花,窗台的紫茉莉正發出悠悠的香味,很自然的香味,令人身心愉悅。


    她依舊在心裏較真,為什麽會輸得那麽慘,到底是輸在哪一顆?宋域怎麽在不知不覺中風卷雲殘地將她逼到了盡頭?


    她沉思的時候,宋域已經來到她身後,伸手輕輕圈住她的腰,低聲問:“輸得很不甘心?”


    “嗯。”


    “下次給你機會贏回來。”


    “事先說好了,不許讓我半顆子,我不接受任何形式的羞辱。”


    宋域輕笑:“隻是下棋而已,你何必這麽認真?真當我是敵人?”


    “你可不就是敵人?”


    “嗯?”宋域伸手捏她的腰,那是她最怕癢的地方。


    “別別別……好了,我認輸。”穆颯求饒。


    宋域抱住她,埋首在她的發間:“其實我是隱藏的民間圍棋高手,很少有人可以下贏我,你輸了也很正常。”


    “你怎麽這麽臭屁呢?”穆颯不滿,“什麽叫我輸了也很正常?我很笨嗎?”


    “你不是笨,而是不懂得兵不厭詐,下棋和做人一樣,你特別老實,沒有半點城府,被我一眼就看穿了弱點。”


    “我不信永遠贏不了你。”穆颯說,“反正有一輩子的時間。”


    宋域聞言挑眉:“那好,我花一輩子教你下棋,看你到最後能不能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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