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穆家的氣氛不好。穆嬌和前幾日一樣將自己鎖在房間裏,拒絕吃晚飯,喬慧慧歎了歎氣,親自將飯菜端上樓。


    穆嬌正趴在床上哭。


    喬慧慧問她:“你是不是又和小景吵架了?我說你這樣的性子以後怎麽嫁人呢?”


    “誰說要嫁他了!他現在不如以前好了,一點也不理解我。”穆嬌哭得鼻子通紅,“我也很忙,組裏的那個老女人總是刁難我,什麽雜事煩事都讓我去做,我已經累瘋了,哪有什麽精力去伺候他媽,他竟然因為這個對我發脾氣。”


    “嬌嬌,你的確太不懂事了,就算你再忙再累也該抽時間去醫院看看小景的媽媽。小景是孝子,對他來說,他媽媽很重要,現在老人家剛做了手術正需要人照顧的時候,你卻連影子都不出現,這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穆嬌哭得更委屈了。


    “你如果真心想和小景過日子,就得和他媽媽搞好關係,否則以後會有苦吃的。”


    穆嬌泣不成聲:“可是我不喜歡他媽。”


    “這又是怎麽說呢?”


    “他媽看我的眼光特別嚴厲,在她麵前我渾身不自在,我沒本事討好他媽。”


    “你啊,就算是為了小景,也應該盡心盡力,好好孝順他媽媽,否則他媽媽對你持反對票,不同意你和小景的婚事那怎麽辦?”喬慧慧急了。


    “我是和景至琛談戀愛,又不是和他媽,如果景至琛為此嫌棄我,我也不屑嫁給他。”穆颯擦了擦淚水,側過臉去。


    “聽媽一句話,別使小性子了。小景這樣條件的男人是可遇不可求的,遇到了就得好好把握,怎麽能隨隨便便分手?”喬慧慧摸著她的後背,輕聲說,“你呀,別不拿婆媳關係當回事,哪個當兒媳婦的沒受過點委屈?我當年也是看著你奶奶的臉色過來的。g,你奶奶可是非常難親近的老人,我是盡心盡力伺候了她好多年,她才認可我的。”


    喬慧慧突然想到了什麽,壓低聲音:“那個颯颯的母親,就是因為討不了你奶奶的歡心,你奶奶整日在你爸麵前說她這個不好,那個不好,時間長了,他們就離了。”


    ……


    剛上樓,走過穆嬌房間的穆颯正好聽到這段話,腳步一滯,當下五味雜陳,不由地想起母親程顥英。


    穆正康和程顥英離婚的時候,穆颯不滿五歲,不太記得當時奶奶對媽媽是什麽態度,不過,在模糊的印象裏奶奶的確是個麵容嚴肅,不好親近的老人,而爸爸是典型的孝子,他忠厚老實,凡事對奶奶百依百順。


    程顥英最後的生命時光,提的最多的就是穆正康,她對穆颯說,你爸爸是個好人,我們離婚是性格不合,想法不同,隻是這個原因,沒有別的,你千萬不要為此誤會他,要記住,不管怎麽樣,他始終是你最親的人。


    當時穆颯小大人似地問她:“那你還愛爸爸嗎?”


    程顥英笑了,半點猶豫都沒有:“我愛他,且這輩子隻愛過他。我還記得戀愛那會,我是三班製的,每次輪到半夜下班,你爸他就準時站在廠門口,手裏拿著兩隻熱烘烘的番薯,還細心地用手帕包好,那番薯香香甜甜可好吃了……那時候你爸他才二十出頭,個子高,單眼皮,笑得時候很迷人。”


    正因為程顥英對穆正康從無怨責,她病逝後,穆颯對回穆家沒有多大的排斥心理。


    有時候回想起來,穆颯依舊覺得媽媽她是個非常勇敢的女人,拿得起,放得下,從不抱怨命運的不公。


    她回到房間,抽出小書櫃裏的相冊,靜靜地翻看母親的照片,完全沉浸在對往日歲月的緬懷中,直到短信提示聲響起。


    “明天我有時間,一起去拍婚紗照?”


    來自宋域。


    她輕快地敲了一個“好”字。


    婚紗照選的是豪華套餐,一共拍了四天。


    老天很優待他們,四天滿是陽光燦爛,等到了結束的那一刻,天色突然暗下來,兩個悶雷後,下了一場暴雨,猝不及防地淋濕了他們一身。


    宋域開車載穆颯回酒店,讓她先去洗個澡。


    穆颯身上濕漉漉的,立刻去浴室衝了個熱水澡,出來後身上套著一件浴袍,手裏拿著擦頭發的毛巾。


    宋域找出吹風機,向她招了招手:“過來,我幫你吹頭發。”


    穆颯坐下,他打開吹風機試了試溫度,再幫她吹頭發,一手吹,一手輕輕地順著她的長發,動作嫻熟。


    穆颯閉上眼睛享受他的服務:“你是不是常常幫女孩子吹頭發?”


    宋域垂眸,手輕輕地捏著她的發尾,若有所思,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等她的頭發吹幹,宋域進浴室衝澡,門鈴及時響起,他隔著衛浴室的門對穆颯說:“是我剛才叫的晚餐。”


    穆颯開門,服務員推著餐車進來,有禮貌地打了招呼,揭開透明的圓形西餐蓋,一一介紹菜式。


    “請您慢用,有什麽問題可以及時聯係我。”


    穆颯微笑,說了聲謝謝。


    等宋域出來的時候,穆颯坐在沙發上翻看雜誌。


    “餓了吧?怎麽不先吃呢?”


    “等你一塊。”穆颯合上雜誌,光著腳站起來,伸手拉過餐車,“我們就坐在沙發上吃怎麽樣?這樣比較舒服。”


    “沒問題。”


    他們邊吃邊聊,慢悠悠地吃了很久,吃完後,穆颯跳上沙發,掀開窗幔的一角看了看,外麵的天色黑得可怕,大雨滂沱,用力地衝刷整個世界,聲音重重地打在耳膜上。


    “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停雨。”穆颯憂慮起來,“現在時間都有些晚了。”


    “今天就別回去了,你打個電話給家裏,說和我在一起。”


    大雨聲中,宋域的聲音不輕不重,卻顯得非常有存在感。


    想來他的話應該沒有別的意思,隻是一個平常的建議,現在確實不早了,雨這麽大,開車回去會有危險,反正一個月後他們要完婚,今晚兩人待在一塊也沒什麽大問題。


    宋域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就在這裏睡吧,等明天雨停了,我開車送你回去,放心,今天不是月圓,我不會狼變的。”


    穆颯笑了,緩緩點了點頭,拿出手機給家裏打電話,接電話的是喬慧慧,聽了後“哦”了兩聲,語氣顯然有些尷尬。


    宋域找了一床羊毛毯丟在沙發上上,點了點大床:“我睡沙發,你睡床。”


    “你睡沙發?會不會很不舒服?”


    宋域輕笑了一下:“一切都是為了我的清白。”


    穆颯:“……”


    穆颯洗漱完畢,上床鑽進暖暖的被窩,背靠床背,安靜地打量宋域。


    宋域長手長腳,躺在那張窄窄的沙發上看起來很局促,不過他像是挺適應的,姿態悠然;長而厚的羊毛毯隻及小腹,他一手枕著後頸,一手拿著公文認真地看,暖色的燈光投射在他清雋沉靜的臉上,像是一幅靜態的藝術品。


    她沒有睡意,看了他很久。


    直到他突然放下手裏的東西,視線精準地落在她臉上:“你怎麽還沒睡著?”


    “我也不知道,可能累過頭了,反而沒有睡意。”


    “要和我聊聊心事嗎?”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不過,說實話,你睡在沙發上會不會很不舒服?”


    宋域沉吟了片刻,手上的筆刷刷地在公文複印紙上畫圈,輕輕挑了挑眉峰,一字字,語速很緩:“地方的確小了點。”


    ……


    穆颯拍了拍自己的左邊:“如果你不擔心自己的清白問題,可以睡在我旁邊。”


    話音消匿,隨著清脆的關燈聲,宋域沙發邊的燈光暗下去,他起身,徑直地走過來。


    這讓穆颯不由地想起電視劇裏的經典情節,通常是男女主角在一個雨夜趕去投宿,客棧的掌櫃猥瑣地說隻剩下一間房,兩人麵麵相覷後,無奈又暗喜地接受這個事實,忸怩地走進一扇門,女主選擇睡床榻,男主被迫睡地板,直到夜深人靜,女主悠悠的一聲“你睡在地板上冷嗎?”


    後來的發展就如同穆颯和宋域一樣,他們躺在了一起。


    宋域不經意間碰到了穆颯的手臂:“你的手很涼,我將空調開高一點。”


    “其實我不冷。”


    “那是因為緊張?”


    “有點,我是第一次和男人睡。”


    宋域低笑,側過身來,使得兩人的距離近在咫尺:“別緊張,我不會對你動手動腳的,至少在完婚前我會克製住,除非你很想要我,我可以破例。”


    “……”穆颯心想,我看上去真的如此欲求不滿嗎?


    過了一會,她悠悠地說:“我隻是有點認床,我記得小時候媽媽帶我去海南玩,白天玩得很瘋,回到賓館後卻怎麽也睡不著,嫌床上的枕頭沒有家裏的枕頭香,嫌床太軟,沒安全感,一直翻來翻去的,後來媽媽就將我摟在懷裏,輕輕拍我的背,哄我入睡,直到天快亮了,我才睡著。”


    宋域伸臂將穆颯摟過來,輕拍她的後背,“是這樣?”


    穆颯貼著他的胸膛,右手不知道擱在哪裏,他離得自己太近,像是左右前後都是禁區。


    猶豫的時候,他另一手已經環過她的腰,將她完全圈在自己懷裏。


    兩人鼻尖對著鼻尖,他的眼睛像是深海中一束光,耀眼地讓她無處可遁,她雙手貼在他胸口,輕輕地拉住他的衣服。


    他順勢低頭,親了親她的嘴角,笑了:“真的要哄到天亮,你才睡得著?”


    “當然不是,那會還小嘛,現在哪會那麽誇張啊?”


    “我瞧不一定,你看你的手心都是汗。”


    “哪有?明明沒有。”


    “還沒有?我的胸口都濕了。”


    “我是第一次和男人一塊睡,純潔得很,緊張是生理反應。對了,你怎麽這麽從容淡定?難不成你睡過很多女人?”


    他伸手扣了扣她的額頭:“不許亂編排我。”


    “那你說你為什麽這麽從容淡定?”


    “因為我心無雜念,而你想太多。”


    “……”


    “閉上眼睛,放輕鬆。還有,注意別碰到我那裏。”他沉下來的聲音帶著一點啞,有些威脅的意味,“否則你真的別想睡了。”


    穆颯的耳廓浮上一層紅暈,立刻閉上眼睛。


    “當然如果你很想要,我隨時都可以。”他風輕雲淡地補充了一句。


    穆颯的心神徹底亂了,他不逗她了,繼續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撫她陌生的情緒,直到她沉沉入睡。


    一夜無夢,非常安詳。


    隔天早晨雨停了,穆颯睜開眼睛,宋域已經不在她身邊了,她一個人霸占一張大床。


    她環顧了一圈,看見宋域正站在沙發前,一絲不苟地打領結。


    曦光下他的動作優雅,利落,先打好了領結,再輕輕掖了掖襯衣的下擺,最後穿上煙灰色的西服外套。硬朗挺括的外套熨帖在他頎長的身體上,那種商務精英的凜然的氣質立刻跳躍出來。


    穆颯正在偷看他,卻被他聽見的聲音,他轉過身來,眼眸中晃著一抹金色的陽光:“醒了?時間還早,你可以多睡一會。”


    清晨的男音,醇醇中帶著一點啞,透著縱然,寵溺的意味,她如此覺得。


    “你怎麽這麽早起來?”


    “剛才接到電話,有個工作上的問題需要盡快解決。”宋域扣好扣子,“我幫你叫了早餐,你吃好後就待在這裏等我回來,我開車送你回去。”


    “沒事,我吃好後自己會回去的。”


    宋域走到床邊,俯下身,揉了揉她毛茸茸的發頂:“聽話,待在這裏等我回來。”


    “那好。”穆颯伸手撫了撫他的襯衣領子,打量他的儀態,“perfect,你可以出發了。”


    宋域忙到中午才回來,開車送穆颯回家。


    穆颯剛進門就聽到穆嬌的哭聲,家裏的氛圍很差。


    “怎麽了?”穆颯放下包,趕緊問。


    穆正康簡單和她說了下來龍去脈。


    原來穆嬌在實習期一直和部門的女組長有矛盾,今早因為工作上的一點失誤她被女組長當眾批評了十分鍾,麵子大失後惱羞成怒地扔下實習牌,當場說不幹了,臭著臉離開公司。


    回來的路上,她打電話給景至琛,連打十個都是關機狀態,等到終於打通了,聽到他聲音的那刻,她心中憋的火一下子竄上來,對著電話哭訴景至琛對她不上心,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卻聯係不到他,還質問他如果她出事了呢,他會不會後悔莫及?!


    景至琛本就因為工作上的事情有些不爽快,當下沒心情哄穆嬌,敷衍了幾句,穆嬌一氣之下,將手機丟到窗外,一個人回家,回來後就哭個不停。


    “平常在家裏太驕縱你了,導致你現在處處以自我為中心,半點委屈都受不得,這樣下去吃虧的是你自己!”穆正康斥責小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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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嬌泣不成聲:“明明是那個老女人看不慣我,整天給我出難題,她憑什麽要求我每天早晨第一個到,給所有組員泡咖啡?我是去學習的,又不是雜工,她憑什麽刁難我?”


    “嬌嬌,媽媽不是和你說好了嗎,讓你忍一忍,你怎麽就忍不了呢?”喬慧慧拿過紙巾幫她擦眼淚。


    “你就慣著她吧,看都慣成什麽樣子了,任性無規矩,完全的小孩子心性,這樣下去怎麽得了?你以為外麵的人都和你一樣,無條件地寵著她?”穆正康雙手負背,嚴肅地瞪了一眼喬慧慧。


    喬慧慧見狀閉上了嘴巴,室內隻剩下穆嬌的抽泣聲,穆颯站在一邊,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


    就在這時候,座機電話響起,穆颯離得最近,順手接起電話一聽,正是景至琛。


    “颯颯,嬌嬌在家嗎?我打她手機,她停機……”


    穆颯一手捂著聽筒,對妹妹說:“景至琛的電話。”


    “你說我沒回家,大概死在外麵了!”穆嬌正在氣頭上,胡言亂語的,她現在要的就是景至琛的後悔莫及。


    “你自己闖了禍還要遷怒於小景?就你這樣的性子,誰受得了你?別以為小景會一直忍著你!”穆正康喝斥了她一句,快步走到穆颯身邊,拿過她手裏的電話,轉而態度溫和地對那頭的景至琛說了幾句。


    掛下電話後,穆正康歎了口氣,對著穆嬌的方向,語重心長道:“你自己反省一下,是不是要一直這樣沒規沒距,任性妄為。我們是你的家人,可以無限地包容你,但外麵的人憑什麽讓著你?自己好好想想。”


    他說完徑直上樓,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什麽,又回過身來問穆颯:“你昨天晚上和宋域待在一起?”


    “嗯,雨太大了,開不了車,我就在他的酒店裏過了一夜。”


    穆正康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穆嬌依舊在哭,穆颯和喬慧慧安慰了她很久,她才作罷。


    等回了房間,穆颯剛想休息,手機來電,她拿起一看,屏幕上顯示景至琛三個字。


    她決定無視這個電話,無奈鈴聲源源不斷地響了很久,直到她煩了,按下接聽鍵:“景至琛你還有什麽事情?”


    “颯颯。” 景至琛低沉的聲音透著疲倦,“最近嬌嬌一直在和我鬧,說實話我挺累的。”他的聲音一頓,繼續,“我剛才在想,自己和嬌嬌怎麽會突然變成這樣。”


    “我對你們的事情不置評論,我也不是感情顧問,無法解答你的感情困惑。”


    景至琛長長地歎了口氣,爾後無奈地笑了:“有時候我在想,要是嬌嬌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你剛認識她的時候她就是這樣的性格,誰也沒逼你和她在一起,一切都是你自願的,現在她是你的女人了,你再考慮這些會不會遲了點?景至琛,你如果是男人就有點承擔力,好好照顧她,包容她,除此之外我沒其他可說的了,以後你們的事情,你別來問我。”穆颯利落地掛下電話。


    躺回床上,腦海不由地浮現最初撞見景至琛和穆嬌在一起的畫麵。


    那日,她陪客戶在本城知名的會所瓏致吃飯,中途去洗手間,路過“清風玉珠”包廂,裏頭的服務員正端著盤子出來,門被敞開,明亮的燈光下,她看見景至琛和穆嬌。


    嬌小的穆嬌正依偎在他懷裏。


    而景至琛在吻她,吻得纏綿悱惻。


    站在門外的穆颯如被雷劈,完全不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景至琛,這個她單戀了四年,就在昨天還和她玩曖昧的男人,此刻竟然抱著她的妹妹。


    她的自尊心克製了要衝進去質問他的衝動,隻是站在原地緊緊握拳,暗示自己冷靜下來,立刻離開。


    那一夜,她失眠,一個人想了很多,既不敢打電話問景至琛,也不敢問穆嬌半個字,直到清晨,她終於明白一個事實。


    這四年的單戀隻是她一個人的精彩,景至琛醉後對她的言行隻是個意外,她一直期待景至琛會轉過身來接納她,也隻是個幻想。


    而過了沒幾天,景至琛親自登門拜訪,說明來意,也證明了她的猜測沒有錯。他瞞著她和穆嬌在一起了不短的時間,且有了實質性的關係。他一見鍾情的對象是穆嬌這樣甜美可愛的女孩,對她穆颯,他隻是享受她的追逐和付出,但從未真正將她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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