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提交離職申請書到正式離職,穆颯用了大半個月的時間。


    這一天,拿著東西走出維景辦公樓,穆颯微眯眼睛看了看頭頂的驕陽,很圓很亮的一輪驕陽,投射在大地,麵前的樹木和建築像是灑金一般神聖。


    畢業後她就進了維景,跟著景至琛打拚了四年,四年裏揮灑過無數汗水,有過多少委屈,也同樣綻放過多少笑容。這裏是夢想最初萌芽的地方,也是她從青澀單純逐漸變為成熟穩重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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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過身,再看一眼—


    目光直直地對上站在四樓窗口的景至琛。


    他西服革履,背脊挺直,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眉目含蘊,嘴角似乎慣性地噙著一縷溫和,友善的笑,在她轉過身,視線對上他的時候,輕抬手臂,對著她揮了揮,以示告別。


    依舊是這幅溫潤如玉的模樣,像是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伸出修長,骨骼雅致的手,認真,有力地和她的手相握,微笑地說:“歡迎你來維景,成為我們大家庭中的一員。”


    當時她的心暖洋洋的,表麵恭恭敬敬,其實在心裏已經對他有了微妙的好感。


    這四年,既可以說是為自己的前途奮鬥,也可以說是為景至琛這個男人奮鬥。隻要有他的一個笑容,一聲讚許,一個拿下的手勢,她就為此全力以赴。如同那個著名的言論,點燃女人在事業上激情的最有效的方式,即讓她有個心甘情願追逐的目標,最佳目標就是一個男人。


    而這個男人,不僅縱橫商場,無往不利,在情場上也是個中高手,非常懂得把握對愛慕者回應的火候;他牢牢地掌控她的情感,既不熱情地迎合,也不直截了當地拒絕。在她迷戀過頭的時候,他會表現出疏離,提醒她他們之間的關係是上下級,在她心灰意冷的時候,他恰時遞過來一杯熱奶茶,修長的手指有意無意地輕輕掠過她的手背,柔聲鼓勵:辛苦了,喝點東西暖暖胃,休息好了才能全神貫注在工作上。


    他就像是毛驢前頭吊著的一根紅蘿卜,永遠給她希望,但永遠不會讓她嚐到實質的甜點。


    用好友陸西瑤的話說,景至琛就是一個段數很高,將曖昧玩得爐火純青的男人,將你賣了你還會給他數錢的那種。


    偏偏她執著地單戀了這個男人四年,心裏還一直抱著希望,覺得自己的萬裏長征一定會到頭的。


    直到那日,他開車載她去大學城給穆嬌送生活用品。到了校區宿舍門口,穆嬌吮著一杯珍珠奶茶跑出來,巴咂巴咂地咀嚼糯米珍珠,笑靨如花:“姐,車裏坐著的是你男朋友啊?”


    她當下笑著澄清,不是,他是我老總,心裏卻泛上一點甜。


    而後景至琛下了車,徑直走到穆嬌麵前,溫和有禮地打招呼:“我姓景,你是穆颯的妹妹吧,長得挺像的。”


    穆嬌停止了咀嚼糯米珍珠,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麵前的景至琛,小小地怔了一會,隨即收斂了平日裏活潑鬧騰的性子,裝乖地說:“嗯,您好。”


    景至琛的嘴角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目光流露讚賞,又有點意味深長,恰當好處地傳遞過來某種信息。理所當然的,在穆嬌這樣感情經曆為零的小女孩眼裏,他的魅力值瞬間激增到一個高度,無法抵擋,她甚至局促地紅了紅臉蛋。


    許是從那天開始,他們就在暗裏維持聯係,一直到戀情正式曝光。


    陽光越來越刺眼,穆颯轉回身,招了一輛出租車,車子停下,她上了車。


    站在窗前的景至琛一直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視野外,眼底的複雜情緒依舊沒有完全消褪,最後他悠悠地歎了口氣。


    出租車剛起步,穆颯接到宋域的電話。


    看到他的名字出現在自己的手機屏幕上,她依舊感到陌生。


    她接起後有禮貌地喂了一聲,他卻沒有任何寒暄,單槍直入地說,找個時間帶她回一趟宋家大宅,見一見他的母親。


    “可以,時間由你決定。”她答應。


    “那我到時候通知你。”他言簡意賅,聲音有些低啞,待要掛電話之際,聽到那頭傳出陳奕迅的歌,順便問了句你在哪兒呢?


    他的尾音微微上揚,和出租車電台流出來的音樂融合在一起。


    “我今天正式離職,剛去了趟公司拿回私人用品,現在坐在出租車上。”


    “好,你注意安全。”他叮囑。


    掛下電話,穆颯還有些恍惚,陳奕迅正唱到“習慣無常,才會慶幸,講真,天涯途上誰是客,散席時,怎麽分……”她低頭看了看剛才的通話記錄,一分四十秒。


    宋域,這個名字讓她有今是昨非的錯覺,以前的她不會料到自己的生活軌跡會是這樣的發展,自己的名字竟會和他的名字聯係在一起。


    對她而言,他的名字代表創奇,輝煌,她穆颯隻是紅塵俗世間最普通的一個代號。


    回了家,喬慧慧和穆正康都在,一個人在廚房間忙碌,一個坐在客廳的圓桌前讀報,手邊擱著一杯冒著熱氣的清茶。


    穆颯抱著著一隻紙箱進來時,穆正康抬起臉,摘下金絲框眼鏡,歎了口氣:“我還是想不明白,你在維景已經做了四年,取得了不錯的成績,職位也很穩定,為什麽突然想放棄了?”


    “遇到了瓶頸,準確地說,我厭倦了這一成不變的工作模式。”穆颯放下紙箱,提起圓桌上的玻璃水壺,為自己倒了一杯水。


    穆正康顯然對她這個理由很不讚同,蹙起眉,開始語重心長地說教:“那你們年輕人就是沒有恒心,爸爸和你說過,人最可貴的就是一輩子就做好一件事……”


    穆颯表麵“嗯嗯”地應著,心底保留了真實的離職原因。


    有誰會有如此好的心態,你一直喜歡的男人即將成為你妹夫,你大方祝福之餘,依舊癡心不悔地留在他身邊,和沒事人似的,和他保持純潔,良好的上下屬關係,繼續保持積極的工作狀態?


    做得到的是聖人,她穆颯並非聖人,她是俗人,非但是俗人,還是個俗女人,有著女人正常的負麵情緒,譬如嫉妒,譬如小心眼。


    “行了,你少說兩句。”喬慧慧端著一盤玉米過來,擱在桌子上,嗔怪道,“颯颯都這麽大了,我們應該尊重她的想法,她想做什麽我們都支持。再說,時代早就變了,現在三十歲以下的年輕人工作變來變去是常事,重要的是他們自己認為值得,做得開心,對吧,颯颯?”


    穆颯趕緊點了點頭。


    穆正康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即轉了話題,問起宋域的事情。


    “你問我和他的進展嗎?”穆颯抓了一根燙乎乎的玉米,輕輕吹了吹,“擇日會去他家見長輩。”


    喬慧慧聞言,眼眸裏閃出欣慰的光澤,立刻說:“颯颯,你需要什麽見麵禮,我來幫你準備。”


    “好 。”穆颯咬了口玉米,想了想說,“不過見麵禮什麽的我也不太懂,您幫我做主吧。”


    穆正康一手摩挲著瓷杯,一手捏著眼鏡框,鄭重其事地問:“你見過他了,真的覺得他這個人沒什麽大問題嗎?”


    “放心,我認為他是個挺正常的男人,那些傳言不是真的。”穆颯斟酌了一下後回答。


    穆正康若有所思。


    等穆颯上了樓,穆正康依舊在沉思,喬慧慧走過來幫他捏肩,柔聲寬慰他:“就如颯颯說的,外頭的傳言是假的,宋家在我們南方也是有名望的,他們的祖訓家規很嚴苛,宋家小輩們的品格是沒有問題的。至於宋域以前的那樁事,我特地去了解過,錯誤在於對方,是對方挑釁在先,他也是為了保護朋友,情緒上一時失控才鬧出了事情。”


    “行了,別說了。”穆正康打斷了她的話,神色倒比剛才還要凝重幾分,“慧慧,你也知道颯颯的母親走得早,我對她一直心懷愧疚,所以對颯颯,我必須考慮再周詳一些。這次的事情對她來說非常不公平,我之前就想過,如果她真的不願意,我不會勉強她,至於欠宋家的那筆錢,我會另想辦法。”


    喬慧慧的目光一滯,語氣頓時帶上了委屈:“你是不是覺得我對颯颯不夠上心?穆老康,你如果真的這麽想,我可就太委屈了,我自問對她和嬌嬌是一樣的,不偏不倚,我問心無愧。”


    “我又不是這個意思。”穆正康見不得她委屈的模樣,立刻伸手拍拍她的背以作安撫,低聲,“你何必自己曲解?”


    喬慧慧扭開臉,不理他,他隻好做小伏低哄了她幾句,她才轉過來,伸手捶了捶他的肩膀:“颯颯也是我的女兒,我怎麽會不為她考慮周全呢?放心,我方方麵麵都打探過了,宋域除了那樁事之外,其他都沒有問題。宋家有幾十年的底子,不提宋老爺子戎馬倥傯一生,一身清譽,宋家的後輩,旁係在政商界皆有影響力,個個都是人物,宋域從那個環境出來,自身不會差到哪裏去的。”


    穆正康歎了口氣,緩緩點了點頭。


    房間裏的穆颯正在看綜藝節目,四十多分鍾的節目沒有笑點,很是無聊,她心不在焉地快進到結尾,結尾亦無驚無喜,她關了瀏覽器的頁麵,喝了杯水,躺上床,抱住一個枕頭,準備補眠。


    正閉上眼睛,好友陸西瑤就打來電話,詳細問了有關她離職的事。


    “你要走,他沒有留你麽?”很顯然,他指的是景至琛。


    “沒有。”穆颯翻了個身,仰麵朝著天花板。


    “也是,他和你玩了那麽久的曖昧,現在和你妹妹好了,哪敢繼續留你這顆□□在身邊?要是被你妹妹察覺你和他有過這麽一段,還不得鬧死你?”


    “打住,我和景至琛沒有實質性的關係,隻能說是我單方麵地喜歡他,他又刻意製造了我有希望追到他的假象,我和他之間最多隻能定義為單身男女之間的曖昧。”


    “在我麵前,你用得著裝出這風輕雲淡的樣子嗎?”陸西瑤沒有半點人艱不拆的意識,“別人不了解你,我會不了解嗎?你多迷戀景至琛啊,為了他無怨無悔地熬夜趕工,加班加點,做幼稚的愛心便當,送他四千元的襯衣當禮物,花光了兩個月的積蓄;你四年的種種事跡充分證明了那句話,女人,你的名字是聖母。”


    穆颯噤聲,陸西瑤說得對,那些的確是她做過的。現在想來,四年裏,在追逐景至琛的道路上,她是百折不撓,越挫越勇的典範,換句話說,她一直在犯傻。


    “還有,當他說你到三十歲沒嫁出去,他就收用你的時候,你簡直是撥開雲霧見月明,那幾天開心得和什麽似的。”陸西瑤說,“後來呢?僅僅證明那是人渣的醉後之言。”


    “這個……我們還是換個話題吧。”穆颯直言,“我真的不想再提和他有關的事了,一提就覺得自己腦門上寫著一個大大的賤字,自己都受不了。”


    “好吧,說點開心的。那個宋域長得和網上那張翹腿照一樣好看嗎?”陸西瑤從善如流地轉移了話題。


    翹腿照是宋域當年功成名就後,一本叫《青年先鋒》的雜誌給他拍的封麵照。照片上,他穿了一套深灰色的西服,翹著腿坐在皮椅上,鬢角犀利如刀鋒,五官精致,眉眼耀眼如日食,十分符合他天之驕子的身份。大概是因為這張照片充分呈現了人物的精氣神,後來被放在宋域的個人百科上,當作他的官方形象。


    穆颯回憶了一下宋某人的模樣,認真地說:“他本人沒有翹腿照上那麽青澀,翹腿照那會他才二十出頭而已,現在的他比較成熟,皮膚沒那時候白,五官比那時候深刻,但總體而言,他依舊是個帥哥。”


    “那你有沒有一點心動?”


    “我又不是外貌主義者。”


    “那你為什麽迷戀景至琛那麽久?”陸西瑤又將話題繞了回來。


    “我當年喜歡他也不是因為他的皮相啊,我隻是喜歡他的氣質和感覺。”


    “我懂,你代表一部分的女性同胞,偏愛那種表麵溫潤如玉,實則滿腹黑水的男人,簡稱衣冠禽獸。”


    穆颯澀笑了一下,垂下眼睫:“那你呢?你年少無知的時候,捧著金庸的小說迷戀陳家洛,長大後才發現他是最虛偽的男人,你當時怎麽說的,誰沒有過開走眼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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