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假期結束後的第一天,秦小藝到村小上學。


    秦大勳原打算讓林桂珍送小閨女上學,可是臨出門時,看家裏有鍋碗等著要刷,牲畜們也等著投喂,猶豫了一下,依舊親自送秦小藝去了學校。


    到了村小學門口,秦大勳原打算看著小閨女進了校門,就折返。


    他不想跟楊春華碰麵。


    可是,越不想見的人,就越要出現在他麵前。


    “秦大哥!”楊春華看著秦大勳轉身正要離開的背影喊道。


    聽到這聲音,秦大勳的背影頓了一下。


    想不搭理她,一走了之,可是又顧忌到,現在校門口有很多送孩子上學的家長。


    隻好轉過頭來,看向楊春華,“楊老師!有什麽事嗎?”


    楊春華示意秦大勳靠近了說話,可秦大勳仿佛沒看見,刻意保持了十來米遠的距離。


    她不好在校門口跟人拉扯,就對秦大勳微笑說道,“秦大哥,你前幾天借給我的錢,我還你。錢不在我身上,跟我到宿舍去拿吧。”


    國慶節那天,在城裏大商場,秦大勳替她付了一百零五塊,加上借了五十塊住招待所的錢,一共一百五十五塊,抵她代課老師半年的工資了,她並不打算還。


    請秦大勳去她宿舍,不過是想給兩人創造一個獨處的機會。


    她心裏還有話想對秦大勳說。


    現在的秦大勳心裏萬分警覺,直接拒絕,“下午放學的時候,你交給我媳婦吧。她會來接孩子放學。”


    說完,也不管她臉上什麽表情,徑直轉身,大步走了。


    楊春華努力維持的笑瞬間僵在臉上,她看著男人離去的挺闊背影沒有一絲停頓,指甲深深地嵌進了掌心的皮肉裏。


    那天,她一個人在城裏招待所住下,思前想後一宿。第二天,還是回了老家龍坎鎮,跟家裏安排的那男人相親。


    所幸,那男人瘸得並不厲害,隻是一條腿落地時有點晃,顯得兩腿有點不協調。


    家裏人說,這點瑕疵無傷大雅。能正常走路,能正常上班掙錢,甚至沒有一丁點影響到生孩子。


    男方還承諾,隻要結婚,馬上可以隨他到單位,並且遷城鎮居民戶口。


    尤其是遷城鎮戶口這一條件,是好多農村人夢寐以求的。


    介紹人催得緊,說男方趁著這次國慶假期探親,相看了好幾個大姑娘,男方看上她,不過是因為她有高中文化。


    家中老父母說,條件已經很好了,叫她趕緊應下。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但楊春華認為,再怎麽樣,跟魁梧大氣的秦老板比起來,那男人實在寒磣,拿不出手。


    但秦大勳拒絕的態度又讓她很遲疑。


    權衡再三,她暫時應下了跟那男人的婚事,隻是說現在教書工作丟不開,得等這學期結束了再考慮結婚的事情。


    如果,她能拿下這邊的秦老板,再去推掉那邊的男人也不遲。


    隻是,現在這秦老板怎麽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為什麽不能像之前那樣熱情呢?


    以後要怎麽辦?才能讓他放下心裏的芥蒂,讓他重新接納她。


    這事她得好好想一想。


    隻要秦小藝還在她手上讀書,她有的是機會接觸到秦老板。


    楊春華捏緊了拳頭,走進村小學大門。


    *


    中午,秦大勳回家提醒林桂珍,下午記得按時去村小學接小閨女放學。


    “哦,那天在城裏,我借給她一百五十五塊,她早上說要還我,下午你記得找她拿回來。”


    林桂珍點頭應下。


    一百五十五塊,不是一筆小數目,雖然他們家也不差這點錢,可也是她男人辛苦賺的。不能便宜了外人。


    下午,還沒到放學時間,林桂珍早早就去村小學候著了。


    早上她本打算送秦小藝上學,可等她收拾出來,秦大勳已經送孩子出門了。


    隨著放學鈴聲響起,在教室裏關了一天的孩子們,如開了圈門的小豬仔,撒了腳丫子衝出教室。


    有的興奮過頭,忘了拿書包,跑到學校門口,被家長一吼“書包呢?”,又趕緊折回教室拿書包。


    秦小藝背著小書包,噠噠地跑出教室,一眼就看見了人群中的母親。她兩眼立刻放光,跑上前揪住母親的衣擺,“媽媽!”


    林桂珍笑著摸了下小閨女的額頭,把她的小手牽在手裏。


    “媽媽!走吧!”秦小藝著急地拉著母親往外走。


    “不急!小藝,等會兒。媽媽還有事,要找下楊老師。”


    聽到母親要找楊老師,秦小藝積極地帶她去一年級的教室。


    “楊老師!我媽媽找你!”


    楊春華收拾好教案課本,正從教室裏出來,聽到秦小藝的喊聲,頓住了。


    “嫂子!”楊春華走出教室,看到林桂珍,勉強喊了一聲。


    “楊老師!是這樣的!孩子他爸說你今天要還他的錢,我現在有空,來拿回去!”


    林桂珍自從知道,眼前的小楊老師對自家男人有那種心思後,看見她,心裏就很不喜。


    她說話的語氣也沒有以前那麽熱情了,“他說,共一百五十五塊!”


    聽到說還錢的事情,楊春華突然想起早上自己親口對秦大勳說的話。早上說還錢,不過是臨時找的讓秦大勳進自己宿舍的借口,哪裏會想到他真的要讓自己還錢!


    以前他送了那麽多東西,花了那麽多錢,也沒見他說要還的。


    楊春華的臉色白了下,“嫂子,我還沒準備夠這麽多錢,能不能等些天再還?”


    等些天,說不定秦大勳對她的態度又變回去了,就可以不用還錢了。


    林桂珍愣了愣,她可不想因為這點錢,幾次三番地找眼前的女人,純粹心裏膈應得很。


    “不是說早上都已經準備好了嗎?怎麽一天時間,就不夠了?”


    正是村小學放學高峰時間,不停有別的老師經過她們身邊。


    聽到楊春華說手上不夠還錢,有熱心的老師就對她說,“楊老師!你還差多少?我借給你。”


    楊春華心裏直怨這老師多事,可臉上不得不裝出很無助的神情,


    “李老師,還差一些。”


    “走!去宿舍!差多少,我去給你拿!”熱心的李老師扯著楊春華往宿舍走去。


    遠近聞名的養殖場秦老板,人家夫人難得上門來要帳,不能拖著成老賴,是不是?


    學校有的老師,有點知識分子的氣節,尤其是在財大氣粗的秦老板麵前。


    楊春華本來想拖著不還這筆錢,現在被趕上架子,不得不還了。


    代課老師雖然工資低,但幾年下來,她省吃儉用,還是存下不少錢。


    可是,要是知道,花的都是自己的錢,她絕對不會去逛城裏大商場,還選了兩件貴的衣服。


    隻有豪氣的秦老板,才會不在乎價格貴不貴。


    楊春華在自己宿舍裏糾結半天,摸索來摸索去,最後從箱子底拿了一百二十塊出來。


    既然說了不夠,就在李老師那兒借了三十五塊。


    其實,三十五也不少了,他們村小學的年輕代課老師月工資才二十五塊。老教師也才三十來塊。


    林桂珍牽著秦小藝,耐心在老師宿舍外等著。


    今天,她一定要把那天,她男人拿出去的錢再拿回來。


    等了半個多小時,楊春華終於從宿舍裏走了出來。


    “嫂子!要不,你數一數?一共一百五十五塊。”


    她賭氣似的,一把將手中的鈔票,重重地塞在林桂珍的手裏。


    林桂珍也不客氣,當著她的麵,認真數了起來。


    楊春華心裏恨得直咬牙。


    隻覺得麵前摳搜數錢的女人,太小家子氣,根本配不上大氣又魅力十足的秦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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