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下去,姥姥便向塗山顏發難,翻出從前退婚的舊帳與他算,他百口莫辯也不敢狡辯,阿紫忍不住也同他說起從前的事,說著說著這倆人還吵起來了,姥姥讓他們下去吵,阿紫便拖著他走了。


    「裴兄!裴兄!裴兄救我啊裴兄——」


    「清官難斷家務事,走好啊塗山兄。」


    阿紫捂上他的嘴:「裴兄你你你你不能不管我嗚嗚嗚——」


    如此,隻剩下我和榻上的純狐姥姥了,我席地而坐,十分誠懇道:「您有事不妨直說,哥哥……哦,青嵐,他說很快回來就一定會很快回來。」


    純狐姥姥道:「汝是聰明人。」


    「您將人都支開,又一眼就看出我怨氣衝天,我如果不聰明一些,恐怕還不配與您在這裏交談。」


    ☆、承天載命


    「吾上次見汝,采聽官映金木二星照命,乃為官成。廓反輪飛陷於二星,命途多舛,囿於貴人。那時吾便知,汝與吾終有再見之時,屆時,汝便可助吾一臂之力。」


    采聽官意為耳廓形狀,我摸著耳朵笑道:「姥姥還會看麵相?」


    「吾是說真正的汝。」


    我猜得果然不錯:「方才進來時姥姥您說的髒東西便是我吧?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確實並非這具身軀的主人,想必您早已看出來了,您留我性命在此,不妨直說,若能幫上姥姥的忙,必萬死不辭。」


    「阿紫,從小自吾身邊長大,與國主青梅竹馬,感情甚好。五年前國主婉拒了婚事,不單是因心中無愛。」


    「姥姥怎知他心中無愛?」


    「汝之意是……」


    「有些事年輕人自己心裏不明白,少不得叫姥姥為他們操心。」


    她往阿紫拖著國主離去的方向看去:「若是如此,國主不接受這份姻緣,汝可知是為何?」


    「國主……嗯,塗山兄為人寬厚又幽默,事事好商量且沒有架子,他不接受,定是有足夠為難的緣由,我猜是和狐花樹顯現的天命有關吧?」


    看白芨和塗山顏對狐花樹的敬畏便不難猜。


    「汝猜得不錯,塗山氏由上古始祖塗山顥起,代代為青丘國主,靈之傳承至此代國主塗山顏,原是天星命輪萬世不睦之命,遂不能也不敢連累阿紫。」


    「天星命輪本是算命那一套的說法,青丘狐族也算命嗎?」


    「狐國仰賴神樹狐花樹,樹之命乃狐之命,昔日有狐呈花敗葉落之命,今日自然也有天星不睦之命。」


    花敗葉落,我頭一次聽是在白芨那裏,是說姬塵影的。


    「汝之命輪原是二星照命,如今居此身為八日金局,純而不雜,終而有幸,可惜柱有官煞小人常存,汝占據其後,反而破命,貴人相助。」


    「裴毅這小子還是個好命的。」我有些惋惜,「既如此晚輩有什麽幫得上忙的?」


    「汝與國主命輪極端,若能承之,則可助其破命。」


    原來是為了這個,我笑道:「姥姥為阿紫姑娘思慮長遠,實在舐犢情深。」


    「事成之後,汝將心想事成。」


    「如此算是肉身還是魂魄承之?」


    「魂魄承之。」


    「成交。」


    她點點頭:「子時汝至狐花樹前。」


    「既然天星不睦可改,花敗葉落之命不知可不可改?」


    「自是能改。」


    「那就麻煩姥姥了。」


    姥姥用她那細長嫵媚的眼睛盯著我:「汝不怕死。」


    我笑道:「死過一回,怕過了。」


    「便依汝意。」


    「多謝姥姥成全。」


    「人之宿命,執念太深。」


    「若要活著無欲無求,那便都是和姥姥您一樣的大神通了,我隻是個凡人。」


    「汝之抉擇,不悔便不愧。」


    和師尊同樣的話,我沒再說什麽。


    算算時辰姬塵影也該回來了,我拍拍屁股準備站起來,一陣微風吹拂過耳,是熟悉的身影。


    「說是一刻就真是——」我看到他另一隻手還提著一顆人頭。


    「一擊斃命,去時那妖道正在害命取內丹煉藥。」塗山煦跪在大殿之上:「那些被困的妖族……」


    「汝且安頓好。」


    「是。」


    我想看看那個妖道的容貌,姬塵影卻把他藏在身後,我去拉他衣服他還往後躲,「你怎麽了?」


    他低聲道:「我身上有他的血。」


    「……」我笑他,「我不看了,你快把那東西扔了吧,你是不是該去沐浴?」


    「你會不會覺得我……」


    我知道他想說什麽:「既然已經做了就不要後悔,更何況你又沒做錯什麽,這種人活著,誰知道還會害多少人的命……人的命是命,妖的命就不是嗎?」


    「找個匣子裝起來,明日一早交給歸葉姐,我先替她謝謝你。」


    「你我之間不必客氣。」


    他說這句話時聲音很輕,要不是我站得很近,恐怕都要聽漏了,一瞬隻覺心裏癢癢的,心念一動脫口而出:「說得也是,要不我幫哥哥你洗洗身上的血氣吧?」


    他猛地抬頭盯著我,臉上一下子就紅了:「……」


    嗯?我……我在說什麽混帳話?


    「不、不必了。」


    「呃,我、我看你傷到手了是不是?我也是怕你不方便。」


    塗山煦都說了是「一擊斃命」,好在他一向給麵子,把手收回身後:「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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