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拿來,我給你擦點藥油。」


    遲晟有些意外,「怎麽?大爺你這是愧疚使然,要對我進行彌補了?」


    季遐年沒搭理他,問:「是你自己撩起來,還是我幫你撩?」


    遲晟:「……」


    遲晟很想說「那你來啊」,但話都到嘴邊了,又被他打了個轉咽回了肚子裏。


    「別,沒必要,就抻了一下,再說我早上已經擦過藥油了。」


    「行吧。那不擦藥了。」


    季遐年倒沒勉強,他把藥油放到一邊,然後再次對遲晟勾手指,「我想看看你的腿有沒有感染的跡象,來,撩起來。」


    遲晟:「……」


    遲晟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你知道你現在這樣跟個流氓似的嗎?再說了,人感染不是會發光嗎?我又沒發光。」


    「要直接看到皮膚才能看到有沒有發光。你第一場雨不是淋到了腿嗎?我擔心你的腿感染了。」


    遲晟看著季遐年認真的表情,猶豫兩秒,還是應了,「行行行,拿個凳子我擱腿。」


    他坐的是邊上的單人沙發,沒法橫著把腿打直。


    季遐年指了指自己的腿,「擱我腿上就行,就看一下。」


    遲晟:「……」


    季遐年看他不動,似乎明白了什麽,咋了下舌,然後他拿了個抱枕墊在自己的腿上,滿臉「你怎麽這麽事兒」的表情對遲晟道:「這下行了吧。」


    遲晟:「……」


    你還嫌我……我還不是擔心……簡直是……


    遲晟心裏鬱悶的不行,最後也不管了,甩掉拖鞋就把腿擱在了抱枕上,一邊彎腰撩自己的褲腿,一邊說:「這是你自己要求的啊,別回頭說我耍流氓。」


    季遐年懶得理他,視線落在遲晟的小腿上,登時微怔。


    ——男人的小腿筆直,肌肉結實如石塊。在膝蓋下方的位置有一處圓形的傷疤和兩道手術縫合的傷口。


    圓形的傷疤明顯是槍傷。


    季遐年不由問了一句,「你的腿是因為槍傷?」


    遲晟也低頭看了眼他滿是「勳章」的小腿,扯了扯嘴角,「對,運氣還行,沒直接把半月板打碎。」


    他雖然輕描淡寫,但季遐年還是聽出了溢出音節的遺憾和苦澀。


    季遐年不忍般垂下眼睫沒去看遲晟的表情,語氣聽不出異樣,「哦,我之前以為你是在軍演之類的地方受的傷。——你到底當的是什麽兵?」


    遲晟已經快速恢復回來,笑著答道:「金獅特種兵。聽過嗎?」


    季遐年:「……」


    還真聽過。


    上輩子在大災難後半年左右,全國的秩序相繼趨於穩定,但也有很多遊散的變異者、武裝組織燒殺搶掠。


    金獅大隊就是那時候出現在民眾視野裏的。


    據說他們隻有不到一百人,但僅用了一個月,就把全國十個最大的組織給摁死了。隨後又絞殺了不少厲害的異種,很快成了民眾心中的「守護神」。


    「怎麽?聽過?」


    遲晟捕捉到季遐年一瞬的詫異,也露出驚訝的表情來。


    季遐年避開遲晟的視線,「嗯,一次偶然聽別人說過,據說是個特種兵的精英部隊。——倒沒看出來。」


    遲晟原想追根究底的話頓時被噎住,半晌不服氣地擼起了袖子,露出他強壯的肱二頭肌,「我怎麽就不像了?你瞅瞅,這肌肉——」


    季遐年被他遞到跟前的胳膊逼得直往後仰,不得不妥協,「行行行,像,像極了,行了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費力把遲晟推回了沙發裏,用眼神震懾遲晟,「停了啊,我得專注點才能看到。」


    遲晟哼了一聲,放下袖子倒回沙發背上開始無病呻吟,「啊,脫毛鳳凰不如雞,小白菜呀,地裏黃呀……」


    季遐年:「……」


    季遐年:「閉嘴。」


    遲晟閉了。


    季遐年這才收回視線,深呼吸之後專注地看向遲晟的膝蓋位置。


    然而就在他集中注意力使用眼睛的一瞬間,一陣針紮般的疼痛感毫無預兆襲擊了他的大腦,接著疼痛感消失,他的視線卻逐漸變得模糊了。


    遲晟靠在沙發上,等了幾秒抬頭看過來,「大爺,好了沒?」


    季遐年沒有回答,抬頭朝著遲晟看過來,視線卻沒有在遲晟的臉上聚焦。他的眼裏隻剩下了大片的色塊——淺麥色的是遲晟,霾藍色的是沙發,米白色的是抱枕。


    遲晟也發現了他的視線不對,他坐起來有些緊張地看著季遐年問,「你怎麽了?」


    季遐年循聲看向遲晟應該是眼睛的位置,但他的視線卻空茫地落在遲晟跟前一掌遠的地方,長睫輕顫,像是兩片脆弱的薄霜。


    季遐年極力保持著平靜,「我不清了。剛才沒有使用出那種變異力量,可能是今天眼睛使用過度的原因,也可能是變異還不穩定……」


    「季遐年。」


    遲晟打斷了季遐年的話,伸手扶住季遐年的雙臂。


    他感覺到手掌下的身體繃得很緊,像是一根隨時會斷掉的弦。


    遲晟的聲音不自覺就軟了下去,盯著季遐年近在咫尺的眼睛,安撫道:「你冷靜點,沒事的,啊。」


    季遐年怔然地沉默了,他無法聚焦的眼裏看不出思緒,像是無法觸及的星。


    但遲晟就是知道他在害怕——如果沒有「看清」過,或許季遐年能滿足於「能看見」。但他看清過這個世界,所以他害怕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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