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像是一場登高,她越登越高,要馮虛禦風、淩雲迫日。可路不好走,荒草萋萋、荊棘遍布,紮破了她的腳底,鮮血染上了荊棘,開出艷麗的花骨朵來。最終她竟能一往無前,將所有人都甩在了後麵,成功走出了陰霾,盡頭惟有她一人,那時她竟換了一種姿態,五彩祥雲繚繞在她周身,華美的鳳凰一隻隻地圍繞著她旋轉,她勾起唇角,眼角上挑,像一隻驕傲的鸞凰在蒼窈的穹廬孤獨地睥睨著芸芸眾生。


    正春風得意,哪知腳底一沉,竟險些從雲端跌落。有一隻手及時將她握住了,手掌溫厚,緊緊將她的手都包裹住。那人卓然而立,說:「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鰥鰥,你永遠都不會孤單。」隨後與他一起從天際墜落,墜入深海,蔚藍的海水下,兩人交纏在一起,像交融的水和乳,分不清彼此。她清晰地看見自己:人首魚身。


    忘梅


    「鰥鰥……」


    「鰥鰥……」


    「鰥鰥……你起來,睜開眼。」


    朦朧中似有人在喊自己,鰥鰥騰得驚醒,一睜開眼,竟發現自己睡在一大朵蓮花上,而身邊好像還立著一人。紅色的衣袖。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九霄。


    鰥鰥嚇得連滾帶爬地往一邊躲,哪知周邊的蓮瓣竟不約而同地唰唰聚攏起來,驚慌失措間又與九霄四目相對。


    「你怕什麽?本座不會傷害你。」說罷,九霄移開視線,又詢問鰥鰥:「你剛剛夢見了什麽?竟然將本座的腳抓得這樣緊?」


    「啊?」鰥鰥平復了下心境,垂首一看,趕緊收回鎬著九霄大腳的雙手,爬起來,答道:「我剛剛夢見自己上天了,接著又從雲端掉下來了,然後就嚇得想找個東西抓緊來著。」


    「從雲端下墜,找個東西抓?」九霄腦海中浮現出鰥鰥從雲端往下墜的一幕,惑道:「夢裏是在抓雲麽?」


    「嗬嗬——」鰥鰥拍拍屁股忘梅,嬉皮道:「你說抓什麽就是什麽唄!」


    九霄雙唇抿成一線,蹲下身來,盤膝而坐,垂睫看著腳尖,卻說:「依本座看,你定然是做了什麽美夢,若不然,也不會流了這麽多口水。」聞言,鰥鰥也隨著九霄的視線去看,果真見九霄鞋尖一塊塊深色的東西。


    鰥鰥很不好意思,欲俯下身去擦,卻聽九霄又道:「鰥鰥是不怕本座了嗎?」


    鰥鰥轉轉眼珠:「我想了想,你若想害我就不必費那麽多力氣救我了。」


    九霄麵上浮出淡淡笑意:「鰥鰥變聰明了些。」


    鰥鰥也笑笑,又盯著九霄的衣裳,問道:「你今日幹什麽穿了一身紅?」


    九霄看了眼鰥鰥身上所著的絳紅色鮫綃,笑而不語。


    沒有等來九霄回答,鰥鰥又繼續喃喃自語:「我剛剛看見你還以為是昨晚那個傢夥呢。」


    「昨晚那個傢夥與你說了些什麽?」九霄繼續神態優容地整理衣袖。


    「也沒說什麽……」鰥鰥想了想,不打算告訴九霄,恍然驚道:「我怎麽會在這裏?」她清楚地記得昨晚與那男子分別之後,她便遊回了水底,扇貝已經呼呼大睡,她也開始入睡,做了個夢,醒來就已身在蓮花上,和九霄在一起。


    蓮花?鰥鰥蹭得站直了身子,聚攏的花瓣隻留了頭頂一片井口大小的天空,不時有白雲飄過。鰥鰥嚇得往上一跳,三兩步蹦到九霄跟前:「神君,這,這蓮花怎麽在天上飛?」


    九霄眨了下眼睛,音聲沉沉而來:「西海的雪梅開了,本座想帶你去看看。」話音剛落,聚攏的蓮瓣重新開了,整朵蓮花徐徐開始往下飄落,逐漸遠離了白雲,鰥鰥低頭往下一看,下方竟是一眼望不到邊的海水,被日光映照出一片蔚藍。蓮花穩穩地落在水麵上,又迅速向前漂流。


    看出鰥鰥的好奇,九霄解釋說:「這便是西海,我們要去的是西海邊緣的一個島嶼,島上植滿了梅花,現在正是花期。」


    西海的風不冷,姍姍地刮著,貼在麵上有濕潤的觸覺。


    海上漂流了一段距離,前方下起了雪來。鰥鰥回頭一看,再次愕然,身後的水麵卻是一片波光粼粼,那廂依然是艷陽高照。


    雪越下越大,空氣越來越冽,鰥鰥感到有些冷,頻頻回頭看來時的路。


    「別回頭。」九霄負手立著,被西海的風卷得衣袂四起,烏髮蓬飛。


    九霄看也不看鰥鰥,沉沉地說:「既然來了,還回首看來時的路幹什麽?今日你且記住,往後無論走什麽路,去哪裏,都不要回頭看,更不要有任何猶豫、後退、原路返回的心理。」


    「為什麽?」


    「因為在選擇走哪條路時,你就已經做了慎重的考慮,如果當時沒有考慮清楚,幹脆不要走。」


    「可這次是你把我弄來的,我哪有考慮的自由?」鰥鰥反駁說。


    「本座強加給你的,都是例外。」


    雪簌簌地下著。


    西海上一個時辰的漂流,蓮花終於接近了一座小島。


    衣著單薄的鰥鰥已被凍得瑟瑟發抖,上下牙齒不停磨合的聲音一直在九霄耳邊聒噪。


    九霄不解她為何怕冷,因為自己是神,從來不懼冷熱。或許因為她的人形才剛剛孕育出來,還太脆弱,無法抵禦寒冷。九霄握住鰥鰥的手一探,發覺她自手心至指尖已經涼透。


    很快,有股子暖流從手心沿著手臂攀爬,迅速躥進五髒六腑,融入四肢百骸,鰥鰥快要凍僵的身體慢慢恢復過來,整個身子竟變得暖烘烘的了,穿得這麽單薄竟還覺得有點熱。不知是熱血流得快了些還是其他什麽原因,胸腔下的心竟然有力地搏動起來,怎麽也平靜不下來,直到九霄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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