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著話走出班級門口,女生還未回答,樓道裏有男生叫,「祁琪祁琪,給我帶個肉夾饃。」


    聲音非常耳熟。


    「自己去。」祁琪頭也不回拉過歡爾胳膊,「懶蛋。」


    一個抱足球的瘦高男生大步一跨擋到兩人麵前,嘴裏嘟囔,「動不動搞人身攻擊那套。買完操場給我啊。」


    人,更眼熟。


    他說完大步跑開。沒有看歡爾一眼,又或許看了,因為實在沒印象便未讓目光停留。


    「景棲遲,咱們班體委。」祁琪介紹。


    也不是什麽愉快的相遇,再說他憑什麽認定四水最小,保不準哪天把天河都收了,你戶口本上都得改出生地。


    祁琪又道,「他足球特長生,隨便考考就能進天中。」


    這下歡爾驚了,「天中?」


    天河一中的名號如雷貫耳,省重點中學,教育板塊新聞常客,自產試卷賣到脫銷。四水全縣第一勉強才能考進,那是小城姑娘陳歡爾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看不上?」祁琪嘖嘖兩聲,「女俠深藏不露啊。」


    陳歡爾十分正經地擺擺手,「不能露,裸著更考不上。」


    祁琪笑得見牙不見眼,馬尾隨身體晃來晃去。末了評價道,「上午看你都不出聲,我還以為你挺內向的。」


    「怎麽會。」歡爾小聲答一句。祁琪的友好讓她倍覺親近,一時又恢復以往性格,「我還參加過我們那邊的選秀比賽。」


    「真的假的?」祁琪雙手捂嘴,「快說快說,什麽比賽?」


    「四水之花。」


    「四水……」祁琪這下眼淚都笑飛了,半晌上氣不接下氣回一句,「真,大型賽事啊。」


    歡爾絲毫不覺被冒犯。她太需要一個這樣的朋友,自己所有的爛梗都能被接住,說著說著就能笑成一團的朋友。


    2,四水之花2


    「四水之花」榮譽是真實存在的。


    縣電視台為響應素質教育口號麵向所有小學生們發出比賽徵集令,彼時讀五年級的陳歡爾一路過關斬將,知識問答、才藝展示、臨場應變各個環節都超常發揮以黑馬之勢奪得冠軍。人生第一次被鮮花與掌聲包圍,發表獲獎感言時她激動得眼淚橫飛,一興奮竟忘了比賽名字。黑黢黢攝像機齊齊對向她,話筒就在跟前,歡爾緊張之餘忙去低頭去看獎狀,淚眼模糊啊,一不留神將手寫上去的「星」字看成「花」,堂堂正正的四水之星陳歡爾就這樣變成歪門邪道的「四水之花」。


    當然她更不會想到藉此交到轉學以來的第一個朋友。


    祁琪讓她懷念在四水讀書的日子。在那些日子裏,第一名的筆記可以傳閱全班,先進帶後進不是我會才講給你聽而是我會多少就告訴你多少,說起一個同學可以是他筆書很漂亮或她特別愛幹淨而絕不隻記得那人月考第幾名。陳歡爾經常迷茫,是隻有這裏如此還是四水的那些夥伴們現在也會如此。


    曾經夠不到的天中被放進心裏,她理解人都會變。


    變得沒那麽貪玩,變得有很多心事,變得讓成績也成為去衡量他人的一桿秤。


    遺憾的是好友偏科嚴重幫忙有心無力——語文能考年級第一,作文出手就是範文。然而開學兩個月後期中考,分數出來祁琪中遊偏下,陳歡爾全班倒數第二。


    史無前例,甚至比上次月考倒退十餘名。


    這天兩人結伴騎車回家,祁琪安慰,「你就是基礎薄弱,以後肯定能追上來。


    歡爾如霜打的茄子,慢吞吞蹬著車輪道,「但願吧。」


    祁琪繼續鼓勵,「咱們是快班,放到年級總名次還可以。」


    歡爾不語嘆氣。


    「還大半年呢,別泄氣。」


    比起泄氣,對自己惱火更多。陳歡爾心事重重,重重「哎」一聲。


    祁琪也不再說什麽。她住另外街區,分開時拍拍夥伴肩膀,「加油。」


    情緒爆發是在進家門看到父親那一刻。陳爸當兵常年在外,屈指可數的年假還分了幾天在她期中考試後,陳歡爾鼻子一酸哭出來,「我都沒考好你回來幹嘛。」


    陳爸一邊接女兒書包一邊打趣,「按這個標準你爹還能回來麽。」


    她哭得更大聲,站在家門吭吭哧哧,「問老天爺吧,我哪知道。」


    陳媽端菜從廚房出來,「別哭了,多大點事。趕緊過來吃飯。」


    「我說完名次估計就沒飯吃了。」歡爾原地不動,眼淚嘩嘩往下淌。


    「早說啊,早說讓你媽少做點。」陳爸揉她腦袋,「女子漢大丈夫,絕地反擊涅槃重生。」


    「你別逗她了。」陳媽把女兒推向衛生間,「快洗手去。」


    陳歡爾看著滿桌飯菜和笑眯眯的父母,自責加倍,關起衛生間門扭開水龍頭哇哇大哭。


    何其幸運遇到這樣的爸媽,知她難以啟齒對名次分數隻字不問,從小到大不曾因成績責備一句。


    當然,打從會考試就沒考過這麽差。


    在四水,她明明是老師們交口稱讚的好學生,是大家眼裏頭腦聰明人人羨慕的好班長,怎麽到這裏每天努力學拚命記卻成了拉低平均分的吊車尾。數學卷子沒答完,英語聽力一頭霧水,物理大題全不會做,連最好的化學有一半都靠蒙。陳歡爾從未如此刻這般絕望,她不知道還能怎麽做。


    頂著紅腫的眼睛坐到飯桌前,她一聲不吭把飯往嘴裏塞,味同嚼蠟。不敢抬頭,若對上父母關切的眼睛她一定會再次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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