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看得仔細,」賈美人撥了撥陶罐下的炭火,「慕冬出世那一日,給她賜福的時候就發現她耳後有一對勾雲紋,還特地要我去求證。」


    「偶然發現的罷了,」無為的指腹撫摩這茶杯的杯沿,「有人在查咱們倆了。」


    賈美人剛剛端起茶杯的手抖了抖,茶湯濺出幾滴在膝上:「什麽人?查到什麽了?」


    無為氣定神閑:「先是在你在宮外居住過的寒山寺問了一圈,估計是問到了那段時間我曾在那裏靜修,便又問到了我剃度出家的大青龍寺。」


    賈美人也安定下來:「那便查不出什麽,知道後麵是誰指使的麽?」


    「不會是陛下,他沒理由這麽做,要查早就從十年前你回宮的時候開始查了,」無為思忖,「就不知道是皇後還是薛家。」


    「不會是薛夫人,」賈美人淡淡道,「她整個人精神已經垮了,顧不上再給我添堵。」


    「她不會動這個腦筋,不意味著她大父薛彭祖不會。但薛彭祖圖什麽呢?薛夫人生的是個公主,通過我搞垮了你順帶連累公子淨,好也落不到他薛家頭上啊。」


    「那就是皇後了。」賈美人抬起頭篤定地說。


    「我擔心的是衛家和薛家已經聯手了,那對阿淨來說可是大不利。」無為站起身踱步到窗前。


    「應該還不會,我悄悄跟太醫打聽了,薛夫人日後再想要生育怕是艱難了,自她生了慕冬公主後,薛侯爺那裏可一次都沒派人進宮看過她,失去了利用價值,她現在恐怕已經淪為棄子。我最近忙著籌備慕冬的花朝節百日宴,賓客名單上,薛侯爺和竇侯爺可都準備了幾十個美人要進獻給陛下,想來他們卯足了勁一定要自己人生出個儲君來,不會站到公子澈的隊伍裏去。」


    無為輕蔑一笑:「現送美人,還來得及麽?聽你這麽分析,查我們的隻能是皇後,我這條線是查不出什麽的,你那邊自己要有準備,若真要問起來,可有分辨的說辭?」


    賈美人低頭思考了一會兒:「我一進長安就被賣入樂府,同期跳舞的女孩子到我進宮的時候都換了三茬了,我也從沒與人講過過去的事,應該不會。」


    無為點點頭:「我隻是一提,你也不必太過憂心,衛栗陽現在有她犯愁的事呢,顧不上咱們。」


    想到公子澈至今走失未歸,賈美人不由得又是暗暗一嘆,她突然有了一個不好的念頭。


    「公子澈的事,不是你做的手腳吧?」


    無為的沉默不語反而讓賈美人心中更無底。


    「我說過,大人的仇恨是大人的事,別拿孩子下手!」賈美人的情緒變得激動起來。


    「你急什麽,」無為悠悠地喝了一口茶,「你可要想清楚,公子澈是唯一攔在阿淨前麵的人,沒了他這個人,就一了百了了。」


    「弒親會遭到詛咒的!」


    「你我跟他無親無故,哪兒來的詛咒?」


    無為的語氣讓賈美人難以置信:「放了他,」見無為坐在那裏無動於衷,賈美人的聲音開始顫抖,「難道大錯已經鑄成?」


    無為看著賈美人,鄭重地說:「我沒做過。我答應過你的。」


    賈美人這才仿佛鬆了一口氣。


    無為又替賈美人續上茶:「我不需要做這種下等齷齪手段,因為老天都在幫我,你可知我為何留意到慕冬公主耳後的勾雲紋印記嗎?」


    賈美人搖了搖頭。


    「因為我曾在另外一個人的耳後見過一模一樣的印記,」無為的笑容帶著一絲莫測,「按理說,這個人可不該有這印記。你猜猜這人是誰?」


    第五十一章 引弓賽馬圖


    「你耳後的這是什麽?胎記?」


    贏澈從麵前的畫上抬起頭,看著王啟年從自己身後繞到案前,逕自斟了一杯茶一飲而盡,方才坐下。


    「什麽?」


    王啟年指了指自己的耳後:「我問你耳朵後麵那一對兒勾雲紋的印記是哪裏來的,胎記嗎?」


    見贏澈還是一臉茫然的樣子,王啟年把他拉到銅鏡前,又在贏澈身後舉起一麵妝鏡,鏡子裏,贏澈看到自己耳後正如王啟年所說,左右各有一個勾雲紋的印記,他伸手摸了摸,並不褪去。


    「我也不知道,若不是你說,我自己從不知道耳後還有這樣的印記。」


    王啟年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這裏車馬場的一個侍僮耳後有著跟你差不多的印記,他媳婦最近給他生了個兒子,便拉著我念叨說他兒子耳後沒有這印記,懷疑不是親生的,可你也有這個印記,說明這跟親不親生沒關係,除非你跟那侍僮也沾點親?」


    贏澈和車馬場的侍僮自然既不沾親,也不帶故,天下在耳後有胎記的人多了,這本就不是什麽大事。贏澈沒有去回答王啟年的問題,王啟年也沒有追問,而是換了衣裳便躺在榻上午睡,不久便傳來均勻深沉的呼吸聲。


    那一日贏澈在普灌寺找到了壇海藏在青磚下的油紙包,揣進懷中時發現了白天王啟年留給他的名帖,按照名帖上的地址,尋到了這家位於西市不遠的城陽客寓。


    贏澈蹲在城陽客寓門外,原本沒有抱多大的希望,他並不想這麽快就被宮裏找到,否則他便應該去中尉署「自首」,他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和一段時間,好好理一理前一天晚上坤倫和壇海說的那些話。


    巧合的是王啟年一早便出門,見自己前日結交的小友此時像一條小狗似的在蹲守他,二話不說就請入自己的房內,又吩咐店家預備熱水熱食。贏澈受了驚嚇,又淋了雨,當時便發著高燒糊裏糊塗地陷入昏睡,再醒來時已經是三日之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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