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在於,兩個世界是有共同點,但不是神權,不是力量,不是一切看得到摸得著的東西,而是規律。而且兩個世界相同的不是『某個具體的規律』,而是兩個世界,必然都存在『規律』這個東西。甚至於,兩個世界的具體規律,是完全不同的。」


    「神靈,永遠做不到的。」


    「哲學家可以。」


    「因為哲學家看到水後,不再考慮水本身,而是考慮水的抽象性質,比如流動性,比如為什麽流動,比如組成水的最微小的存在是什麽。哲學家會使用在現實世界絕對不可被推翻的公理,然後使用現實世界絕對正確的邏輯,推斷證明出現實世界絕對真實的原理,可以稱其為規律,可以稱其為真理,可以稱其為規則,可以稱其為法則,也可以稱為道。」


    「這,就是一切學科、知識與智慧的本質。」


    「但眾神不知道,眾神隻以為,魔法師和哲學家是運氣好,和他們一樣在進行試錯。什麽理論,什麽原理,什麽邏輯,什麽證明,都沒什麽用,畢竟大家不需要這些,也能活下去。」


    「包括神王。」


    「但是,哲學家與神靈,是兩個不同的物種。」


    「任何優秀的哲學家被綁在洞口,必然能通過洞口光影的變化,發現新世界即超世界的一些公理,然後使用優秀的邏輯,推斷證明出超世界的某種原理。再以少部分原理為基礎,不斷拓展探索,得到更多的知識,反過來推斷證明更多的原理,形成良性循環。」


    「最終,哪怕哲學家的身體依舊置身於山洞之中,依舊無法移動,但通過這些原理,能夠清晰『看』到洞外的世界。」


    「這個世界,沒有神靈做到,但在另一個世界,比肩神靈的人類大賢,已經做到。」


    「有了洞外世界的原理,那麽再進一步,就是獲取洞外世界的力量!」


    想到這裏,蘇業再次輕嘆,終於明白,哲學到底是什麽。


    在一定範圍內,以公理為根基,以邏輯為框架,證明出絕對正確的原理。


    而後,世人可以利用這些原理,加速成長。


    如果沒有這些原理,人類永遠隻是高等野獸。


    工具並不能區分人類與野獸,哲學能。


    「神王們並不知道,通往超世界的鑰匙,不是自身的力量,而是哲學。」


    剎那之後,蘇業腦海中一陣清涼。


    蘇業徹底封印自己大部分記憶,忘記小時候,忘記成長,忘記所有的人,忘記那些事,忘記法術,忘記戰鬥經驗,忘記那些情感,甚至,忘記具體的哲學與魔法,隻記住最基本的原理與概念。


    隨後,蘇業封印自己的所有身體上的感官,包括視覺。


    因為,現實世界的一切感知,在超世界都會誤導自己。


    現在蘇業就感覺自己就是超世界的嬰兒,甚至不能走路,不能說話。


    嬰兒憑藉身體與頭腦慢慢認知與感知現實世界。


    而蘇業用思維、規律與原理來認知和感知超世界。


    許久之後,超世界清晰了一點點。


    蘇業露出嬰兒般的笑容,哪怕隻是清晰了一點點,依舊模模糊糊,但在感知中,整個世界煥然一新。


    蘇業很快發現新的一點。


    自己與這個超世界,需要聯繫,而這種聯繫,可以是數字,可以是文字,本質上,就是一種「符號」。


    一種能讓自己確定這個世界的各種元素是什麽的符號。


    就好比,孩子不知道紅色是紅色,要大人說出來,才知道。


    就好比,孩子不知道房屋是房屋,也要大人說出來。


    孩子不知道父母是父母,隻有父母說出來,孩子才知道。


    孩子甚至不知道愛是愛,同樣需要父母說出來。


    蘇業思考了很久,終於意識到,理解超世界,是一個超大的工程,


    蘇業正準備創建基本的超語言來認知這個世界,突然看到,奧丁竟然轉頭望向自己。


    奧丁的臉上,充滿無法掩飾的驚訝,驚訝之後藏著淡淡的恐慌與懊悔,同時還有一些欣慰與希望。


    突然,一抹斜陽餘暉照進世界。


    眾神眼中的純黑虛空徐徐消散。


    奧丁還是奧丁,但眾神眼中的世界,終於恢復了正常。


    看到漫天星辰,看到周圍的神靈,看到無盡的虛空,眾神突然感到,連這壓抑的黃昏光芒都如此溫暖。


    寧可置身於充滿死亡的黃昏戰場之中,也不要再經歷那個什麽都沒有的世界。


    無限眾生,無數眾神,唯有蘇業心中充滿遺憾。


    他更喜歡那個超世界。


    「收手?你沒有資格說!」


    洛基的聲音宛如轟鳴雷音,激盪天地。


    洛基的右臉被劇毒腐蝕的黑洞依舊滋滋冒著白煙,他唇邊的針孔依舊沒有癒合,他的雙目周邊,多出一圈琥珀色。


    突然,洛基眉心的從中向兩側開裂,露出一個豎立眼睛。


    琥珀之眼徐徐旋轉,昏黃之火滾動。


    一道錐體黃昏光芒自黃昏之眼飛出,跨越星空,以比光更快的速度,瞬間抵達阿斯加德,籠罩奧丁。


    眾神大駭。


    這可是傳說中的黃昏之眼,別說神王,哪怕創世神遭遇,力量也會受到影響。


    黃昏之光落在奧丁身上,全無變化。


    「你是我的血盟兄弟,誓言讓我們無法傷害對方。」奧丁露出慈祥的笑容。


    蘇業想起之前洛基殺了森林之神之後,奧丁憤怒投擲天界雷霆,那足以輕鬆毀滅主神的力量,被洛基單手接下,毫髮無傷。


    「那為什麽,你要讓我輸給矮人縫上我的嘴,在眾神酒宴羞辱我,殺死我的孩子,最後囚禁我!為什麽!」


    一身燕尾服的洛基頭髮飛舞,三隻眼睛直欲裂開。


    「因為你做錯了事,需要懲罰。」


    「我沒錯!錯的是你!是你這個愚蠢的神王,跪倒在命運下,視我為敵,我才變成那個樣子!連一個外人,都比你更明白這一點!」


    洛基如同跟哥哥吵架的孩子一樣,滿麵怒容,指向蘇業。


    眾神愣了一下,齊齊望向蘇業。


    諸神黃昏,跟蘇業什麽關係?


    隨後,眾神看到,奧丁竟然看了蘇業一眼,而後沉默不語。


    黃昏戰場靜悄悄的。


    洛基冷笑道:「讓我住手?好啊,自降神位,讓出阿斯加德,隻要我為北歐之主,立刻停手!」


    「你知道我不能那樣做。」


    「那就都去死吧!我的孩子們,讓這群背信棄義的北歐雜種,看看什麽叫末日浩劫、諸神黃昏!去吧,殺光北歐人!」


    「嗷……」黃昏之狼芬裏爾直撲提爾神星。


    「嘶嘶嘶……」塵世巨蟒耶夢加得瞬間膨脹,化作無盡巨蛇,直接纏繞托爾的神星,向微塵般的托爾發起攻擊。


    其餘黃昏軍團的主神嗷嗷叫著沖向前。


    「北歐人都該死!」


    黃昏大日,重重下落。


    黃昏戰場驟然收縮。


    戰場之中,昏黃漸暗,攙雜著絲絲縷縷黑色。


    整個世界,仿佛被無形的大手慢慢拖入無盡的黑夜。


    戰場外觀戰的神靈紛紛長嘆。


    諸神黃昏,再無迴旋的餘地。


    主神神星之上,神光閃耀,空間崩裂,天昏地暗。


    眾神紛紛戰鬥,唯有蘇業本體認真盯著奧丁,讓化身來控製外界。


    洛基重新坐回神座之上,敲著二郎腿,麵無表情地望著前方。


    奧丁卻沒有看洛基,而是望向蘇業。


    「你……看到了什麽?」奧丁的聲音在蘇業的腦海中響起。


    「你背後的世界。」


    在眾神的視野中,奧丁毫無變化,但在蘇業眼中,奧丁的身影猛地一震,雙眼微微睜大。


    「你再說一遍!」


    「我看到你背後的世界,並將其命名為超世界。」


    「超世界……」奧丁喃喃自語。


    「挺可惜的。」蘇業道。


    「可惜什麽?」奧丁問。


    「如果你能提前放棄舊世經驗,提前研究哲學,不,哪怕你將自己的狀態展示給柏拉圖、歐幾裏德、柏拉圖甚至早早讓我看到,我們也能幫助你盡快與超世界取得聯繫,獲取更強的力量。」


    「你總是那麽自信。」奧丁毫不客氣嘲弄道。


    「我正在創造超世界的語言。」蘇業淡然道。


    奧丁難以置信地望著蘇業,愣了許久,喟然長嘆。


    「原來如此。這就是蠢材與天才的差距嗎?我始終不明白如何才能理解超世界,我用無數力量與經驗去試錯,甚至包括魯納文,但全部失敗。我從未想到,原來我需要創造一門基於超世界的語言,然後才能認識超世界。」


    蘇業毫不客氣道:「第一,我隻是普通人,從來不是天才,但我是學過哲學的普通人。第二,你就算在幾十萬年前第一次接觸超世界的時候想到創造超語言,也沒用。」


    「為什麽沒用?」


    「因為你隻是自以為懂了,但實際,你根本不明白我為什麽要創造超語言。」


    「當然是為了描述超世界。」


    「不,是為了在我與超世界之間,建立相對可靠的關係。語言,就是人類與外界聯繫的根基或者說原理,你看,這就是你們神靈的老毛病,總覺得自己懂了,卻從來不進行更深層次的追問。」


    「諸神黃昏,你給神王講課?」奧丁一臉無奈。


    活了幾十萬年,這輩子真沒見過這樣的人!


    蘇業淡然道:「你不覺得,哪怕神王隕落、永墮黃昏,臨死前能聽一個小魔法師講述大道真理,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嗎?」


    奧丁張了張嘴,深吸一口氣,點點頭,道:「確實如此。」


    「你還是沒懂。我不是在說超世界,我是在說,你難道要帶著遺憾離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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