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還有重要的事要做,實在分不開身。否則我也不會剛到溫泉關就離開。」阿克德斯一臉遺憾。


    「那可惜了,我還想再和你結伴探索呢。我看你應該是遇到什麽難事,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大事幫不上你,小事沒問題。」蘇業道。


    「我的事都是大事,太難了。不過,你如果能繼續寫出像《紮克雷》那樣的戲劇,繼續創造像造紙術和活字印刷的技術,就算是在幫我了。」阿克德斯看著蘇業,目光中充滿鼓勵。


    蘇業卻伸手拍拍阿克德斯的肩膀,道:「你看,一說話就暴露了你傳奇的身份,普通人哪會站在這麽高的高度考慮問題。我覺得啊,你們有些傳奇啊,有時候就是背負太多了。其實背負太多沒什麽問題,問題就是,你們也是人,也會迷茫。在迷茫的時候,就放過自己,當奴隸什麽的沒意思,要做,就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你是這樣,米泰亞德大將也是這樣,他明明想去戰神山狠揍那幫貴族,可還是畏畏縮縮,不像個男人!」


    蘇業恢復了懶洋洋的樣子,就像是在跟老朋友聊天。


    「你如果是米泰亞德,你敢那麽做嗎?」阿克德斯哭笑不得問。


    「敢啊。我要是米泰亞德,我就敢指著戰神山所有人大罵,反正……他們終究是被推翻的落後力量。」蘇業聳聳肩。


    「我在米泰亞德那裏,聽過你說的話,包括你在柏拉圖學院說的話,很……瘋狂,比我都瘋狂,比任何人都瘋狂。但是,你要知道,這個世界有太多是我們無能為力的。」阿克德斯嘆息道。


    蘇業卻驚詫地看著阿克德斯,道:「你說話的時候,都不經過思考嗎?」


    阿克德斯眉頭一皺,隨後認真盯著蘇業。


    蘇業隨手從空間之戒中拿出紙和魔法筆,遞給阿克德斯。


    「你在白紙的正中心畫一條豎線,把紙張一分為二,左麵寫上『我做到的、我本可以做到的、我本可以抓住機會的事情』,右邊寫上『我絕對做不到的事情』。隻寫過去發生的事情,要寫每一件小事,哪怕是賺取一枚銅貓頭鷹的小事,哪怕是自己一次髒話,隻要能記起來,就寫出來。你放心,我不看,你寫的時候,拿神力擋住。別看我,認真寫,我去玩會水。」


    蘇業真就不管阿克德斯,撲通一聲跳進海水裏,如同遊魚一樣在水中遊動。


    所有的水都好像空氣一樣,沒有打濕他的一根頭髮、一片衣角。


    阿克德斯呆呆地看著幹脆利落的蘇業,猶豫剎那,想起有關蘇業的種種傳說以及說過的話,開啟神力遮擋,然後分別在兩側寫字。


    一開始,他在右側「絕對做不到的」地方寫了幾件事,但寫著寫著,突然愣住了,筆尖移到左側。


    唰唰唰……


    他好像停不下來一樣,在左側的空白位置,不斷寫著,一個詞語接著一個詞語,一行接著一行。


    不知不覺,他寫滿了左半邊,不知不覺,他默默低下頭,輕輕咬著牙。


    那些能做到的事,密密麻麻。


    那些本可以做到的事,層層疊疊。


    那些本來可以抓住的機會,接連不斷。


    反觀右邊的白紙,偶爾會增加幾句話,但連左麵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看著左麵密集的文字,阿克德斯突然抬起頭,望向在海裏遊泳的蘇業。


    深藍的大海之上,兩隻海豚正在和蘇業追逐嬉戲。


    阿克德斯呆呆地看了許久,翻過紙頁,繼續寫著,寫著……


    最終,整個背麵也被寫滿。


    他重新翻頁,而半邊「我絕對做不到的事情」範圍,隻寫了不到一半。


    他盯著這張紙,一直盯著。


    過了許久,他長長嘆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


    他抬頭望向海麵,海水似乎清澈了許多,而天空,也更加明藍。


    蘇業向兩隻海豚揮揮手,飛出水麵,走向阿克德斯,水滴自然滑落,不染衣膚。


    「寫完了?」蘇業問。


    「寫完了。」


    「什麽感覺?」蘇業問。


    阿克德斯沉默不答。


    蘇業沒有說話,轉頭望著藍黑的海麵,望著聳立的群山,望著剛剛被白雲籠罩的天空。


    「我一直在思考,什麽是成熟。」


    「一開始覺得,長大了就是成熟。」


    「後來覺得,我隻要和別人一樣,被磨去稜角,被這個社會與他人認可,認清現實就是成熟。」


    「再後來覺得,默默承受痛苦,默默承擔責任,是成熟。」


    「又覺得,能夠遊刃有餘地處理一切事情,是成熟。」


    「之後覺得,有強大的自控力是成熟。」


    「後來覺得,保持積極的心態,永遠快樂,才是成熟。」


    「然後覺得,不放棄,保持初心才是成熟。」


    「我想了很多,但總覺得,這或許是別人的成熟,但不是我的成熟,直到前不久,我才想明白,我想要的成熟是什麽。」


    「當一個人,能把一切看似負麵或中性的事物,全部轉化為對自己有益的,那麽,這樣的人才算成熟。」


    阿克德斯苦笑道:「你說的太難了,幾乎不可能做到。」


    「那麽,這種成熟,你分在左側還是右側?十年後,二十年後,三十年後,你如果重寫這張清單,你把這種成熟,分在左側還是右側?」蘇業突然轉身,露出燦爛的笑容。


    「你……」阿克德斯無言以對,拿起筆,默默地寫在左側。


    「那麽,要怎麽做到你所說的成熟?」


    「我說過,你很喜歡的。」蘇業道。


    阿克德斯愣了一下,很快道:「《紮克雷》?定義?不,是積極的定義?」


    「就是這麽簡單,但很多人不相信。就如同他們遇到的很多事情一樣,明應該寫在左側,但卻憑感覺放在右側,一放就是一生,甚至都不去試一試、寫一寫。」


    阿克德斯抬起頭。


    「如果有神靈在殘害你,你如何將其轉化為有益的?」阿克德斯問。


    「這麽簡單的事,你一個傳奇不知道?」


    「不知道。」


    「神靈在殘害我,這件事告訴我,我還不夠強大,我需要成長,我要成長到那個神靈無法殘害我的程度。從積極的角度來說,這個神靈的殘害,是我成長的動力。我知道,這件事會讓我們擁有無盡的負麵想法,會痛苦,會恐懼,會憤怒,我無法全麵控製,但我能控製自己不去想,我能控製自己去想對我有益的。」


    「如果你失敗了呢?我不信你沒有失敗過。」阿克德斯。


    「失敗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沒有人能永遠成功。如果我明明這樣對自己說了,第二天還是憤怒,還是痛苦,那我就繼續堅持那樣做,繼續認定這件事會推動我進步。」


    阿克德斯愣了一下,又問:「如果你第二次還失敗呢?」


    「那就再試一次。」


    「連續失敗十次呢?」


    「繼續嚐試!直到我相信,這件事的的確確會推動我進步。因為,我相信的不是神靈,不是這件事,我相信的,是我要進步,我相信的,是我可以進步!我活著,不是為了痛苦,不是為了恐懼,不是為了憤怒,而是為了做我想做的事。」蘇業道。


    「我記住了。」阿克德斯鄭重道。


    「我不耽誤你了,畢竟每一個傳奇都是大忙人。希望我們有機會遇到呼嚕,然後像那天一樣,在草地上聚餐。」蘇業說完,轉身要走。


    「等等。」阿克德斯叫住蘇業。


    「嗯?」蘇業看到,阿克德斯從手中拿出三個木瓶,拋了過來。


    在三個木瓶離手的剎那,蘇業猛地後退一步,驚駭地望過去,在自己的感知與視野中,仿佛三座大海自天而降,覆滅世間。


    溫泉關上,米泰亞德麵色劇變,一步躥出房間,衝到城牆上,望向蘇業與阿克德斯。


    看著蘇業接過三個木瓶,米泰亞德微微一笑,用慈祥又憐憫的目光看了一眼阿克德斯的背影,慢慢走回房間。


    蘇業盯著三個木瓶上的九頭蛇雕刻,愣住了。


    看這圖案,感應這氣息,明顯蘊含著九頭蛇的力量。


    雖然無法精確地感知這東西的力量位階,但絕對是英雄或者半神層次。


    蘇業愣了好一會兒,一抬頭,發現阿克德斯已經消失不見。


    「人呢?」


    蘇業四處張望,發現一個人影消失在群山之間。


    蘇業輕輕晃了晃,感應到瓶子中有液體。


    「九頭蛇的力量和氣息,又是液體,看來是傳說中的九頭蛇之血。不過,他怎麽知道我需要這東西,嗯……也是,九頭蛇軍團流派在魔法界大名鼎鼎,他應該有所耳聞,知道這是所有魔法師夢寐以求的東西。不過,這個傳奇大佬心地很寬厚啊,我就僱傭了幾天,外加寬慰他幾句,就送我這麽大的禮物。他到底是誰呢?沒聽說過有這麽好心的傳奇戰士。」


    蘇業想了想,收起躺椅,回到溫泉關,找到米泰亞德。


    「大將,說吧,阿克德斯到底是誰,是某個傳奇的化名,還是那種隱世傳奇,或者是半神家族的後裔?我早就知道,有很多半神家族的傳奇甚至英雄都隱姓埋名,甚至哪怕參戰,也不會留下名字。比如潘狄翁家的呂托斯一直名聲不顯,但年輕的時候一直用化名在各地歷練。」


    「帕洛絲連這種事都告訴了你?」米泰亞德問。


    「您別打岔,阿克德斯到底是誰?」蘇業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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