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有趣的是,許多人哪怕攀登不到山頂,也能在登山的過程中,遇到意外的小寶箱。」


    「有人會說,登山太累了。」


    「那麽,和走著走著掉進坑裏、摔進沼澤、困在沙漠中和溺水等等的痛苦比,那點累又算得了什麽?」


    蘇業說完看向羅隆。


    「我之前問過你,你們羅隆家族的榮耀源自何處,你沒有回答。很顯然,你並不知道家族的榮耀來源於何處。那麽,你知道什麽是家族的榮耀嗎?也很顯然,你不知道。」


    羅隆眼中的瘋狂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迷茫和疑惑。


    「你隻給自己樹立了一個看似光輝的存在,美其名曰家族的榮耀,但你不知道那是什麽,那麽,你所做的一切,不僅與榮耀無關,也註定與榮耀背道而馳。」


    「在前不久,我閱讀你的祖先也就是羅隆一世的經歷,看完後,我才明白偉大的羅隆一世的榮耀來源於什麽地方。來源於他和夥伴攻擊盜團,來源於他與朋友聯手抗擊入侵城鎮的魔獸,來源於他與戰友並肩作戰,來源於他與傳奇友人聯手擊敗埃及傳奇。」


    「在羅隆一世的故事中,我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細節。故事中記錄了他對幾次軍功和讚譽的回應,他的每一次回應都驚人相似。他說:『我隻是做我應該做的。』」


    「羅隆,你明白羅隆一世為什麽能成為傳奇嗎?因為,他在做傳奇應該做的事!」


    「他承擔傳奇的責任,所以,他擁有傳奇的力量。」


    「我知道,這種說法違背我們的感覺、直覺和本能,但是,我們人類之所以能超出動物,超出魔獸,恰恰是因為超越本能。」


    蘇業繼續注視著羅隆。


    「羅隆一世沒有天生的榮耀,他是靠自身的努力,憑藉自身的功勞,得到榮耀。你剛出生的時候,沒有斬殺盜賊,沒有抗擊魔獸,沒有與敵人作戰,卻憑空得到榮耀,這是為什麽?這好像在說,你比羅隆一世更優秀。你可是生而有榮耀,羅隆一世那麽偉大,一開始也是默默無聞。」


    「於是,我開始考慮,到底是你真的比羅隆一世優秀,還是你們對榮耀的理解有錯?」


    「接著,我發現一個大問題,財產是可以傳承的,血脈是可以傳承的,部分力量是可以傳承的,但是,榮耀怎麽傳承?我請問在場的貴族,你們的上一代給過你們榮耀嗎?榮耀放在哪裏?能讓我看看嗎?我相信榮耀是給不了的。力量能通過血脈傳承,榮耀能嗎?」


    「能!」一個貴族大喊,接著許多貴族跟著大喊。


    蘇業點點頭,道:「那就怪了,據我所知,部分貴族是借的種,或者被換了種,甚至連血脈檢測都能騙過,現在有些貴族和家族的先祖,並沒有血脈傳承關係,可為什麽默認他們依舊繼承了榮耀?」


    貴族啞口無言。


    「既然你們說血脈能繼承,還有另一個問題,大多數貴族的榮耀,不是一個人完成的,年輕的時候,都是和夥伴戰友完成的,哪怕將來成為傳奇甚至英雄強者,也經常是多人戰勝敵人,也需要民眾的支持,士兵的幫助,以及城邦的資助,這個沒錯吧?」


    許多平民用力點頭,甚至大聲附和。


    近半貴族無奈點頭,貴族學院的學生們卻警惕地看著蘇業。


    蘇業露出禮節性的微笑,緩緩道:「既然榮耀是多人的,你們又說血脈可以傳承那些榮耀,那這個傳承過程……貴圈真亂。」


    平民們哄堂大笑。


    一些貴族暴跳如雷,可這種場合又不好拿出魔法鬍子跟蘇業爭論。


    「各位貴族別生氣,我們假設血脈不能傳承,是精神傳承,這總行吧?」


    許多貴族的麵色緩和。


    但少數貴族麵色一動,隱隱猜到蘇業的意圖。


    「這也不對!」蘇業突然搖頭道,「舉個例子,我的同學霍特,他的父親是有功之臣,他們家好幾代都有戰功,或許他們家的祖先和你們其中之一的祖先並肩作戰,那麽,如果榮耀是精神一代代傳下來,你們之中有些人見到霍特,會不會這樣說:啊,父親,我是您精神上的兒子!」


    平民們再次哄堂大笑。


    年長的貴族隻是搖搖頭,但年輕的貴族氣得大罵。


    帕洛絲忍不住白了蘇業一眼,以平民之身,當著全雅典貴族的麵嘲諷,也隻有蘇業能做出這種事。


    蘇業正色道:「所以,我想了很久很久,最終確定,貴族可以傳承血脈,可以傳承力量,可以傳承財富,但榮耀無法傳承。」


    「閉嘴!」


    「胡說八道!」


    「殺了這個平民!」


    「真是不想活了!」


    「裁判在幹什麽,還不判他滾出去!」


    四個裁判依舊低著頭,心裏暗罵,有本事你們先趕走那些魔法師。


    少數貴族相互看了看,眼中流露出複雜的神色。


    更有貴族一言不發,眼中殺意濃烈。


    那些平民什麽也沒有說,這一次,無論他們因何而來,都在思考蘇業的結論。


    榮耀無法傳承!


    但是,特權源自榮耀。


    如果榮耀無法傳承,那特權……


    既然責任是自始至終,可責任如果斷了,那特權……


    越來越多的平民眼前一亮,驚駭地望著蘇業。


    凱爾頓呆呆地坐在觀眾席上,望著蘇業,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


    許多了解城邦賽會的平民突然紅了眼眶,看向蘇業的目光充滿同情,以及敬佩。


    「孩子,記住這個人的名字,蘇業。」


    「為什麽?」


    「他在救你。」


    「嗯!蘇業!」


    蘇業突然皺起眉頭,微微低著頭,喃喃自語,好像在自說自話,但聲音依舊能傳遍全場。


    「榮譽在先祖身上,榮譽又不能傳承,那後世的人應該無法獲得榮譽。可為什麽貴族都聲稱自己有先祖的榮譽,都說家族有榮譽呢?這就說明,榮譽同時在先祖身上,在家族之中,又在貴族身上,這種情況,簡單想一想……想到了。就是先祖的屍體躺在家族中,一群貴族巨嬰坐在先祖的屍體上,撕下先祖的腐肉,塞進自己嘴裏,大口咀嚼。這些巨嬰覺得自己有了先祖的榮耀,然後捧著肚子,打著嗝,噴出屍氣,得意洋洋說舉著手中的權杖,命令外麵的平民:這是先祖賜給我的榮耀與特權,以先祖的名義,你們放血,我喝。」


    眾多貴族暴怒。


    「真以為我們不敢殺你嗎?」


    一個英雄家族的青年貴族緩緩站起,戴著魔法鬍子。


    「看來我們這些善人太善良了,讓你這個下賤的平民忘記了我們的力量。」


    又有一個年輕貴族站起來,說話的時候同樣戴著魔法鬍子。


    許多正準備站起來的貴族聽到那人的話,重新坐回去,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一部分貴族怒視那人,恨不得衝上去扇一個耳光。


    連第一個站起來的貴族也難以置信地看著第二個人,他本以為自己在這個時候第一個站起,能獲得長輩的讚賞,但現在全被後麵那個蠢貨給搞砸。


    蘇業微微一笑,環視全場的的平民。


    「你們,聽到了嗎?」


    「聽到了!」霍特大吼。


    「聽到了!」許多柏拉圖學院的學生大吼。


    「聽到了!」


    「聽到了……」


    越來越多的平民跟著喊叫,同時憤怒地盯著第二個站起來的貴族。


    第一個站起來的貴族,默默坐下。


    第二個站起來的貴族愣了半天,也默默坐下。


    一些貴族氣得低聲討論,想辦法把那蠢貨流放到北邊,讓特拜人好好收拾他。


    但是,還有一部分貴族滿不在乎,低聲討論。


    「戰鬥結束後,領獎之前,找個人殺了他。」


    「對,然後讓羅隆拖著他的屍體去領獎,讓那些賤民看看!」


    「鮑裏斯又沒說錯什麽。」


    角鬥場中,蘇業慢慢向羅隆走去。


    羅隆緩緩向上挪動,最終,兩臂和上半身竟然脫離石錐,兩腿依舊被石錐刺穿。


    他仿佛坐在石錐之花上。


    傷口已經完全停止流血,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看到了嗎?我擁有不死的力量!你認輸吧,你認輸,還有一條活路。如果殺了我,貴族們不會饒了你!你不是救世主,你救不了平民,你什麽也改變不了!就像你救不了雷克一樣!」


    羅隆突然神經質似的笑起來,牙齒縫裏,滿是鮮血。


    好似正在撕扯野牛屍體的鬣狗。


    數不清的平民怒視羅隆。


    「畜生!」


    許許多多的平民大罵。


    但是,罵完之後,他們悲傷地望著蘇業。


    「蘇業……」


    帕洛絲看著蘇業,喃喃自語。


    蘇業一揮手,解除石錐之花的魔法,羅隆重重摔在地上。


    羅隆仰天躺在地上,露出瘋狂的笑容,平民果然就是平民,永遠畏懼貴族,接下來,就讓所有人看到,自己的拳頭如何洞穿蘇業的胸膛……


    「岩石突刺!」


    蘇業的聲音響徹全場,羅隆的笑容凝固。


    噗噗噗……


    在石錐之花冒出的一瞬間,羅隆猛地抬頭躲避,防止自己的頭部被刺穿。


    密密麻麻的石錐刺穿他的身體,頂著他向上。


    頭顱的邊緣被刺得不斷流血。


    上一次的石錐,穿透他的身體後隻剩一尺多高,但現在,石錐穿透他的身體後,整整有一米高。


    在狂熱藥劑的作用下,他隻是感到輕輕的刺痛,但身體無法承受如此重傷。


    「你……」


    羅隆低聲嘶吼,想要像剛才那樣提起上半身脫離,但是,已經沒有足夠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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