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的車駕停在了王宮門口,與他國不同,趙國的大臣們很少有好奢華之風的,車架當然是能看出一個人家底的最好證明,有心炫耀的人,會在自己的馬車上鑲嵌各種奇珍異寶,雕刻最美最高貴的花紋,挑選最為俊美的馬匹,當然,還要選擇同色的駿馬來展示自己的家底,偶爾選擇四匹赤色的馬,偶爾換上四匹雪白色的。


    這樣奢華的風氣,在齊國是最為盛行的,在諸國眼裏,齊人傲慢,講排場,愛吹噓,甚至有的齊國大臣為了保持體麵,不惜借錢來「維護」自己的車架,看著自己的同色駿馬的豪華車架,齊人常常搖著頭,對左右感慨:我的良駒太多,都不知道該騎乘那一匹了,真是羨慕那些家裏隻有十幾匹駿馬的人啊!


    盡管他們自己的駿馬是借來的,或者花錢租來的,可是他們並不承認這一點。齊國的競技者,更是如此,哪怕是在戰場上被樂毅打的死去活來,他們也要吹噓:當初險些就砍下樂毅的腦袋,隻是傾佩與樂毅將軍的為人,故而沒有那麽做,後來的騎劫為人糟糕,我們就砍掉了他的腦袋。


    盡管這些人很可能都沒有參與過對燕的戰爭,可他們還並不承認這一點。


    在齊國做了多年質子的長安君,顯然也是繼承了齊人的這個優良傳統,他的車架,在眾人的馬車身邊,是那麽的顯眼,令人矚目,就連他的馭者,也是如此,傲然的抬起頭,做出一副不願與其他人交談的模樣來。龐公下了馬車的時候,正好看到了長安君的車架,他心裏似乎明白了什麽。


    他便留在這裏,並沒有走進王宮。


    等待了片刻,方才看到虞卿和董成子急匆匆的趕來,拜見了龐公,龐公看著他們,還是留下了虞卿,董成子先一步走進了王宮裏,虞卿按著龐公的要求,扶著龐公走進王宮,盡管虞卿比龐公顯得更加虛弱,龐公走在台階上,認真的對虞卿說道:「王宮內缺少了一位樓昌,這並不是什麽好事啊...」


    虞卿一愣,龐公朝著他眨了眨雙眼,沒有再多說什麽。


    當他們走進了王宮的時候,大多數大臣都已經坐下了,隻是,他們的目光都放在了不遠處的長安君身上,長安君絲毫不理會這些人的目光,隻是看著一旁的鄭安平,與他開心的聊了起來,鄭安平小心翼翼的跟他說著話,時不時來一句吹捧,長安君便放聲大笑,趙王坐在上位,接受了龐公與虞卿的拜見,又起身回禮。


    眾人坐下之後,趙王這才說出了自己的第一個命令,以長安君為禦史。


    群臣雖然驚訝,卻沒有人出來反駁,因為禦史這個位置,就是記錄群臣的言語,算是記錄文書,記錄歷史的,而這個位置,一直以來都是由宗室,公室來擔任,不曾變過。長安君從齊國回來之後,也該擔任官職了,隻是,眾人很厭惡他,也沒有人起身祝賀他,隨後,趙王再次談起了樓緩的事情。


    「我覺得,可以寬恕樓緩的死罪,將他囚禁起來!」,長安君即刻起身說道,目光也隻是放在了趙王的身上,並不去看台下的那些大臣,聽到他的言語,眾人一驚,董成子憤怒的站起身來,說道:「按著律法,他的罪行是不可以被寬恕的!」,他惱怒的說道:「我與馬服君編訂趙國的律法,律法就是要告訴眾人什麽不可以做,如今樓緩的罪行,怎麽可以赦免呢?」


    「若是不加以嚴懲,隻怕會有更多人效仿!」


    長安君眼前一亮,他雖然厭惡董胖子,可是這胖子還真的說到他心坎裏去了,他給與了董成子一個讚許的目光,這讓董成子有些懵,可是他隨後又說道:「樓緩畢竟也有功於趙國,是可以被赦免的。」


    「不錯!」,龐公點著頭,笑眯眯的看著長安君,說道:「確實是這樣的。」


    「可以赦免死罪,但是應該要處與極刑!」,虞卿忽然開口說道,董成子驚訝的看著他,他不知道虞卿為什麽要這樣說,於是乎,群臣之中再次爆發出了爭執,長安君,鄭安平,龐公等人要求釋放,董成子,廉頗,許歷要求處死,虞卿卻要求極刑,三方在王宮內吵開了。


    一直皺著眉頭,憂心忡忡的趙王,此刻卻顯得輕鬆了不少,他笑著看著群臣,這才打斷了眾人的爭議,說道:「既然諸公都說不準,那就由寡人來決定吧,讓樓緩體麵的離開吧。」,聽到他的話,眾人這才停止了爭吵。隨後,長安君提出了要與秦國和議,停止這次的戰爭,眾人再次爭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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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場麵一如往常,虞卿與樓昌吵,許歷與平陽君吵,聽到這熟悉的爭吵聲,趙王總算是能夠稍微的安心。


    在此刻,戰場上的形勢卻是對聯軍非常不利,首先是周王室,完完全全的成為了一個笑話,周天子借錢組織了一支軍隊,這支倒黴的軍隊出門遇到了一批精銳的秦國運糧隊,隨後就被全滅了,連西周公都被俘虜,送回了鹹陽,而那位運糧官,帶著自己的運糧大隊覆滅了西周公國....西周滅亡。


    最大的贏家,當然就是那位喚作王翦的運糧官,他以一種充滿了傳奇性的故事,成功的拿下了滅國之功。而西周公在鹹陽,遭受到了非人的對待,秦王令武士剝掉了他的衣服,將他當作牲畜那樣的鞭打,又把他綁在柱子上遊街示眾,最後將他貶為庶人,趕了回去,而不堪受辱的西周公自殺了。


    隨後,那些借錢給周天子的富貴人家開始上王宮催債。


    在這君主專製並不強盛的時期,大臣可以隨意的談論君王,可以跳槽別家不遭受非議,富貴人家也可以與君王相見聊天,學者更是可以訓斥君王的行為,故而當這些富貴人家上門催帳的時候,可憐的周天子隻能躲在王宮的高台裏,可謂是「債台高築」。


    或許是被催帳催的有些狠,也可能是因為不能忍受這樣的屈辱,這位與龐公差不多年紀的老人,在高台裏一命嗚呼。隻是可憐了那些給他借錢的人,到死也沒有能追回債務。


    周王室失去了最後的王,也失去了最後的遮羞布,就那樣赤裸裸的,遭受到了羞辱。


    這使得那些原來因為周天子的號令而聚集在一起的諸侯們,也有些不敢再行動,若隻是這樣也就算了,更加要命的是,因為「叛亂」事情所引起的動盪,先是韓國,當初韓國的士卒都跟隨魏無忌作戰,由一批剛剛潰敗的魏人來守護王宮,韓王想要抓住這些魏人,卻被趕出了新鄭。


    好在國相張平及時安撫了士卒,再次迎接韓王進入新鄭,並且接手了新鄭守軍的指揮權。


    在魏王的命令下,毛遂還是離開了,不再聽從魏無忌的命令,駐紮在魏國的邊境線上,魏王這個荒唐的命令,卻是害苦了他,因為他的對手,白起,並不會放過這樣完美的時機,白起策劃了六路大軍,並且對他們進行了詳細的部署,從多個方麵來進攻聯軍,切斷彼此之間的聯繫,一一殲滅。


    魏人再一次遭遇大敗,急忙逃回了魏國。


    魏無忌同樣遭受了重創,隻有楚人,在景陽的指揮下,擊退了白起的襲擊,大概是因為這些時日裏的連續戰敗,景陽的抗壓能力已經變得極強,就是麵對白起,他也能不再露出破綻來,行軍格外的謹慎,原先遭受慘敗的楚人,在景陽的帶領下,居然還推進了一些。


    可即使這樣,對戰局也沒有什麽幫助了。


    營帳內,魏無忌正在給將領們講述自己的戰略,這些時日裏的戰爭,讓他也變得有些滄桑,他點著輿圖,認真的說道:「我們帶上不多的輜重,全軍急速行軍,隻要能通過太行,長途跋涉,避開秦人的耳目,繞過函穀關...就一定能取得勝利,白起回援是來不及的,我們要打到鹹陽去!」


    這是魏無忌想到的最完美的對敵之策,通過迂迴,準確的來說,是白起給了他靈感,當初白起與景陽在南陽大戰,白起就是通過大迂迴,繞開了景陽,直接出現在他的身後...如今,信陵君想到了一個更大的迂迴戰術,千裏大迂迴,直接打河東,過函穀關,他一定要讓白起和範雎也嚐嚐恐懼的滋味!


    就在信陵君完善著自己的戰略的時候,忽然有士卒在營帳外求見。


    為了隱蔽,信陵君並沒有將自己的戰略泄露出去,知道他想要做什麽的,也隻有在座的幾個值得信任的大將,經過了上次的背叛,魏無忌再也不敢大張旗鼓的做事了,他擋在了輿圖的麵前,這才讓士卒進來,士卒走進來的時候,顯然是有些惶恐的,他急忙說道:「我們失去了與周圍諸縣的聯繫...」


    「斥候為什麽不早來稟告呢?」


    魏無忌說著,卻又沒有等士卒的解釋,咬緊了牙,急忙說道:「迅速支援!」,他急急忙忙的再次看向了輿圖,魏人的撤退,有些打亂了他的部署,他原先是想要以一部分人來牽扯白起,自己再實現大迂迴的,可是如今沒有人可以做牽扯,自己要是直接帶人突進,白起再關上撤退的道路,自己不就是要死在秦地了嘛?


    魏無忌無奈的長嘆了一聲,搖著頭。


    各國都是為了援助楚國出兵,秦國沒有直接威脅到他們,他們根本就不願意全力與秦人作戰。聯軍內矛盾重重,彼此又不信任,白起兇猛,範雎狡詐,魏無忌的心裏,忽然有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如此下去,他隻能被白起牽著走,白起完全占據著戰場上的主動,唉....


    年末,魏王不顧平原君與龍陽君的勸阻,執意派人與秦國議和,並且再次退出了自己所攻占的河內土地,秦國大方的原諒了魏國的行為,並且奉勸他們:不能再犯這樣的聰明,這樣的小聰明。這才允許魏國退出戰場,當然,在議和期間,白起通過自己對時間的完美把控,趁著魏國派人去議和,議和卻還沒有成功的機會,迅速追趕回撤的魏軍,並命令各地的秦軍進攻魏國。


    秦人攻占了高都,氏篸,有詭等城池,盡管魏國在解釋,自己已經在議和了,秦人也並沒有退出,在議和結束之後,魏王這才驚訝的發現,自己的領土又縮水了,他急忙派人去交接,可是秦人並沒有同意,以魏國同意議和,已經退出了戰場,何況議和就是代表著同意了這些城池的所有權為由,趕走了魏國的使者。


    魏王聽聞,病倒在了床榻上。


    隨後就是韓國,好吧,這次並不是韓王做主,而是國相張平上奏,希望韓王能夠停止與秦國的戰爭,韓國都淪為了主要戰場,遭受到了太大的損失,韓國沒有力量再交戰了,連駐守新鄭的魏人都跑了,白起隨時都有可能攻進新鄭來屠城,韓王便也派遣使者去跟秦國議和。


    秦國並沒有搭理他們的使者,直接派人告訴韓王,讓韓國割讓陽城,負黍二座城池給秦國,這才讓韓國滾出戰場。


    而如今在正麵抗衡秦國的,居然就隻有趙國與楚國了,規模龐大,精英聚集的聯軍,並不是武安君在外,應侯在內的秦國的對手,接著,就是楚國,楚國再也接受不了戰爭了,國內民怨沸騰,叛亂四起,烽火狼煙,忍受了兩年飢餓的楚人,再也無法忍受,楚國已經餓死了太多人,耽誤了太多次的耕作。


    士卒們厭惡,痛恨戰爭,一觸即潰,都無心再繼續交戰,無比的思念自己的家人,思念自己的家鄉,有大批的士卒叛逃,有大批的士卒自殺,日夜流淚,哭訴著家人的姓名。有貴族趁著這個機會,拉攏百姓們反抗王室,楚人互相殘殺,原先的那肥沃的土地上,流淌著的不再是清澈的溪水,而是楚人的血。


    春申君的壓力也越來越大,他要平定地方的叛亂,他要救濟百姓,他要給前線運輸糧食,而且,他還要背負罵名,引發戰爭的,戰爭失敗的,叛亂的,戰爭持續了三年,春申君堅持了三年,可是,他最後也終於堅持不下去了,當春申君吐血,暈厥在了竹簡麵前的時候,楚王終於下定了決心,他急忙派人去告知趙國,楚國撐不住了,楚國要議和了。


    春申君醒來的時候,雙眼通紅的楚王就坐在一旁。


    「大王...對不起...楚國敗了...敗了...」


    春申君哭著大叫道。


    「無礙,無礙,我們還有肥沃的土地,還有數百萬勇武的百姓,還有景陽將軍,項燕將軍,還有您...楚國會再次強大起來的,楚國會強盛起來的,如今秦國所強加給我們的羞辱,寡人與您,一定要向他們討要回來!加倍的奉還給他們!!」,楚王緊緊握著春申君的手,認真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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