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的宴席,逐漸也變得簡樸了起來,再也沒有往日裏那樣的奢靡,趙括覺得,這大概是因為信陵君的緣故。看得出,趙王有很多事想要與趙括商量,不過,在座的大臣太多,趙王總是開個頭,便沒有繼續往下說了,趙括自然也沒有多打聽,趙王看著麾下的大臣,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不知什麽時候,趙豹領著一位靦腆的年輕人,走到了趙括的麵前。


    年輕人穿著不凡,眉宇間與趙王有幾分相似,為人靦腆,害羞的低著頭,偷偷的打量著麵前的馬服君,趙豹與趙括笑著拜見,又詢問了趙布的情況,如今趙布是留在丹水,跟隨廉頗將軍駐紮,並沒有返回邯鄲。隨後就讓年輕人拜見了馬服君,這才給馬服君介紹道:「這是長安君,先前在齊國為質子。」


    「哦...「,趙括笑著點了點頭,這位長安君,在趙國還是很有名聲的,眾人都說,當年秦國攻打趙國,為了能夠得到齊國的幫助,這位長安君自願前往齊國為質子,拯救了趙國,故而,趙括也曾聽說過他的名聲,長安君急忙拜見了趙括,趙豹坐在了趙括的身邊,長安君站在了他們的身後。


    「馬服君...魏無忌想要謀反。」,趙豹壓低了聲音,忽然說道。


    「嗯??」,趙括瞪大了雙眼,看著趙豹,隨即搖了搖頭,說道:「這不可能。」,趙豹無奈的長嘆了一聲,卻沒有再說什麽,起身離開了,而長安君並沒有跟著離開,他坐在了趙括的身邊,笑著對趙括說道:「馬服君..在齊國的時候,眾人就在談論您的事跡,他們說,您是趙國的仁義君子...」


    長安君說著自己的見聞,又向趙括詢問,趙括與他聊了片刻,而腦海裏卻還是在想著魏無忌,看來,魏無忌與國內這些貴族的矛盾,已經來到了最為激烈的程度。趙括還在構思的詳細的變法,而魏無忌就已經迫不及待的在趙國施行了,趙括先前曾勸過魏無忌,沒有詳細的變法大綱,匆忙的推行隻會使得朝野混亂。


    直到董成子告訴趙括,魏無忌遭遇刺殺,如今還在府內養傷的時候,趙括方才意識到:出大事了。


    他再次告別趙王,離開了宴會,趙王知道他的性子,馬服君並不是很喜歡宴會,也就沒有挽留他,隻是告訴馬服君,要他明日再來王宮裏與自己相見。趙括匆忙離開了宴會,便上了車,要戈迅速趕往魏無忌的府上。剛剛趕到了魏無忌的府邸門前,趙括就感覺到那種令人不安的氛圍。


    魏無忌的門客們,佩戴著武器,甚至是帶著弓弩,守在了門口,在看到趙括的馬車之後,他們迅速做出了戒備,看到趙括之後,這才連忙放下了弓弩,擠出了笑容。趙括走下了馬車,方才有魏無忌的門客領著他走進了院落內,院落內的門客們依舊在喝酒,樂此不疲,看到這一幕,趙括不再那麽緊張了,他們還有興致喝酒,那就說明問題並不大。


    果然,當趙括走進了內室的時候,正好看到醉醺醺的魏無忌,正在跟自己的幾個下屬飲酒,趙括鬆了一口氣,魏無忌看到趙括,非常的開心,急忙起身,搖晃著走到他的身邊,拉著他的手,就讓他也坐了下來,「許久不見,您也不給我回個書信...我們都很思念您啊...」


    趙括坐在他們之中,魏無忌跟他寒暄了片刻,這才說道:「您不要擔心,我並沒有受傷,遇刺的事情,是我自己弄出來的...」,魏無忌於是又將趙豹等人隨意的殺害各地的新任官吏,以及煽動百姓來攻擊自己的事情告訴了趙括,趙括隻是聽了片刻,便是勃然大怒。


    看到趙括猛地起身,魏無忌急忙抓住他的手,說道:「請您不要衝動...如今的趙國,需要一位公正的判決者,上君他兩不相幫,坐視我與趙豹爭鬥,既不開口支持我變法,也不反對我變法...唉...您是仁義的君子,無論是與我,還是趙豹,都是願意信任您的,請您來監察變法之事。」


    「若是我有不對,請您責罰,若是他有過錯,也請您不要赦免。」


    趙括皺著眉頭,憤怒的說道:「趙豹害死了數千趙人..我不會放過他的。」,魏無忌認真的說道:「若是您現在就將他抓起來,或者將他殺死...那會死更多的人。」,趙括沒有言語,他也明白魏無忌的意思,所有的變法,都需要一位強力的統治者的支持,這樣一來,變法才能成功施行。


    顯然,如今的趙王,是不願意來擔任這個變法內起到重要作用的統治者的,而魏無忌就希望讓趙括來擔任這個重要的位置,成為變法裏關鍵的一環。趙括的身份符合嗎?首先,他本身就是趙國第二大貴族,除卻趙丹這位第一貴族,就是趙豹這樣的宗室,在他麵前也硬不起腰來。


    另外,他有足夠的威望,無論是魏無忌等變法者,還是趙豹等人,也都不敢無視他,可以說,隻要趙括如今對著他們之中任何一人,說一句你沒有德行....那他們就不敢再出現在邯鄲,甚至都不敢抬起頭來見人了,自殺就成了最好的出路。


    趙括強行忍住了心裏的怒火,在他看來,煽動百姓的人,是該死的。對於魏無忌的請求,趙括並沒有拒絕的道理,魏無忌的思路從一開始就很明確,變法之中,趙王靠不住,那就依靠趙括來執行,而在外人看來,趙括支持的契機,就是趙豹煽動百姓,殘害百姓。


    魏無忌又跟他談論了一會,趙括便將自己想要設立隨軍醫,以及地方醫的事情告訴了魏無忌,魏無忌點點頭,又跟他詢問了很多,喝了一口酒,魏無忌這才笑著說道:「我本以為,您此刻會前往楚國,幫助楚人擊退秦人的進攻。」,趙括搖了搖頭,說道:「我是很想救下更多的人,可是我不能讓趙國的士卒因為我的想法而死去。」


    「您一直都不是想要停止戰爭嗎?」


    「我發現,我做不到這一點,各國之間,都是有著血海深仇,他們的親人死在對方的手裏,家鄉故土也被對方所燒毀,哪怕秦國不再殺死百姓,不再將他們當作奴隸,這種仇恨也不會消散...隻是靠著我七國一體的言論,無法泯滅這種仇恨,隻是靠著我的言語,也沒有辦法去阻止戰爭。」


    魏無忌有些驚訝,他又問道:「您已經放棄了?」


    「我並沒有放棄,我沒有辦法去阻止戰爭,更沒有辦法救下所有的人,可是,我還是會盡我的全力,去做些自己能夠做到的事情...就算我沒有白來這個時代吧...推行醫學,假如在將來,一王天下,隻要我的這個理論能被後來人繼承下來,就能救下很多人,對吧?」,趙括認真的詢問道。


    魏無忌在他的眼裏,卻是看到了一種期待,他很想要得到認可,證明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魏無忌逐漸嚴肅了起來,他說道:「一定會這樣的,很多年之後,若是正如您所說的,天下沒有戰爭,會有很多的百姓因為您提出來的醫官製度而活下來,瘟疫,疾病,都能得到有效的控製...」


    「是啊...會有用的,一定會的。」,趙括笑著說道,眼裏閃爍著光芒,他笑著說道:「我還有很多的辦法...一定可以救下很多的人。」,魏無忌做出請教的姿態來,趙括繼續說道:「如今各國的稅賦,各有不同,我想要加以改進。您知道稅是什麽嗎?」


    魏無忌急忙說道:「我願意聽您教誨。」


    「稅收本是國家為滿足公共之需要,按著律法之規定,強製,無償的參與產品分配的形式。」,趙括這麽一開口,魏無忌就懵了,趙括又繼續說起了什麽國家的職能,社會產品的合理分配之類。魏無忌自認也是個聰慧的人,可是此刻,他卻是半點沒有聽懂趙括的言語,看到他有些不理解,趙括又細化的為他繼續講述。


    趙括先是講述了稅賦的具體含義,方才對魏無忌說道:「如今按著土地的多少,商賈們的貨物來進行稅收,這是不合理的,沒有律法來進行規定,在沒有經過核實的情況下隨意的徵收稅賦,也是不對的,應該有一個詳細的稅收製度,不是按著土地的多少,而是土地產糧的多少,不是按著貨物,而是按著利潤。」


    「還有對牲畜的稅,養一百頭牛與養一頭牛的稅所繳納的一樣,這合理嗎?」


    「製定一個產糧的額度,超過額度的人繳納稅賦,低於額度的人可以免除,再按著額度的不斷提升,所繳納的稅收也相應的提升,這才是合理的啊...」,趙括又講述起了個人所得稅,以及土地稅之類,魏無忌皺著眉頭,聽著從耳邊傳來的刷刷聲,魏無忌有些惱怒的看向了門口,卻看到韓非正在飛快的記錄著。


    魏無忌沒有再訓斥,他對趙括提出的新製度還有很多的疑問。


    趙括在魏無忌的府邸裏待了很久,過了許久,這才離開了他的府邸。魏無忌親自出門,送別趙括,看著趙括坐上馬車,晃晃悠悠的離開了在遠處,魏無忌心裏,卻是有種說不出的敬佩。直到趙括遠去了,他也是站在院落門口,不願進去。侯贏咳嗽著,走到了他的身邊,看著遠去的趙括,問道:「您不是不願意馬服君參與到變法之中嗎?」


    「哈哈哈,商鞅變法,商鞅因為變法死了,秦孝公也因為這件事而死了嗎?」


    魏無忌笑著反問道,侯贏卻是說不出話來。


    「您抄寫的竹簡,都快放不下了,您還在這裏抄寫?」,戈有些不悅的看著身後的韓非,韓非又將一大堆的竹簡放在了馬車上,駕車用的老馬都有些受不了了,步伐因此變得緩慢了起來,韓非不敢對這位老者無禮,苦笑著說道:「老..老..老師講的太好了,這些若是不..不..不記下來,這..這會是全天下的遺憾啊。」


    趙括坐在馬車上,閉著雙眼,忽然開口詢問道:「戈,您可曾聽說過紙?」


    「什麽?彘?」


    「算了...您說,怎麽樣做出跟布帛一樣輕便,可以用筆記錄的東西呢?」


    「這件事,您得去問杜,我隻懂得駕車。」,戈說著,心裏卻已經明白,自家家主又開始琢磨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先前是什麽隻有一個輪子的車,還有什麽裏頭生火的炕,如今又是什麽可以寫字的布帛?可憐的杜啊,又要被家主折磨了。


    趙括隻是簡單的詢問了一聲,又看向了韓非,他認真的說道:「我覺得,可以在馬服設立學室。」,韓非聽聞,頓時大喜,這是他早就向趙括提議的事情,可是趙括一直都不同意,覺得自己沒有什麽能教導他人的才能,韓非笑著詢問道:「老師?您..您..您想要教導什麽呢?」


    「教導治世救人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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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就該..該如此了...」,韓非說著,又低下頭來,看了看自己懷裏的竹簡,就是這些年裏他所記錄的老師的言行,都足夠他人學上十年的。而趙括,迎著冷風,在夜色裏,朝著馬服慢悠悠的趕去,他心裏已經明白,自己不可能是亂世的終結者,趙國哪怕是經歷了變法,也不會是秦國的對手。


    自己的諸多想法製度,在趙國甚至還沒有開始,秦國就已經開始施行了。


    這是一種製度上的差距,令人絕望的差距,他不可能帶著趙國去一王天下,就是趙國上下一心,進行變法,也趕不上秦國的效率與進度,他聽上黨的秦吏們說:秦國在各地設立了刺史督郵...這就足夠讓趙國絕望的了,趙括還隻是提了幾句而已,趙王也隻是覺得這個辦法不錯,而秦國已經完成了...


    就像昔日的獨輪車那樣,自己的所作所為,隻是使得秦國愈發的強大,與諸國拉開更大的差距。


    而他自己也不會去投秦,且不說趙國這些信任自己的人,就是自己趕往了秦國,還是需要去殺死更多的人來完成統一,趙括覺的,這樣的事情,自己是做不來的。


    既然做不了這亂世的終結者,那就不要怨天尤人,幹脆來做將來太平盛世的穩固者吧...為後人留下更多有用的知識,減少統一之中的流血犧牲,避免統一之後更大的戰亂。


    忽然,趙括笑了起來,這一刻,他似乎理解了另外一位絕望中的趙人。


    一位無法親自作為亂世的終結者,就想著教出亂世終結者的聖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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