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的使者來到趙國的時候,幾乎是被嚇呆了。


    他看到趙地的官吏們親自在幫著百姓們收割莊稼,甚至親自駕車來運輸糧食。這讓離開趙國很多的楚使非常的茫然,因為剛剛經歷的戰爭,各地的百姓們還被痛苦的雲所籠罩著,在沿路上,他看到了那些失去故土的韓人,失去家人的魏人,那種濃鬱的絕望,化解不開的愁苦,是平原君也無法解決的。


    哪怕是在豐收的季節裏,百姓的臉上也看不出多少喜悅,可是趙國不同。


    趙人似乎已經忘卻了戰爭所帶來的磨難,在道路上,常常能看到背著簍筐哼著不知名小調的趙人,趙國的莊稼並不比韓魏二國要長得更好,趙人的生活也未必就比鄰國更好,但是一種不可言喻的不同,那是精神上的不同,從笑容裏,從他們的臉上能夠看出那種不同來。


    楚使也不禁有些動容,心裏對魏無忌更是看重了一些。


    可是,當楚使與這些趙人談話的時候,發現他們說的最多的,卻不是魏無忌,而是他們的馬服君。老人們露出一口豁牙,笑著說道:「馬服君曾來過我的家,吃過我的飯。」,孩童們騎著竹馬,拿著木棍,通常由最高大的孩子來扮演馬服君,其餘人都是他的門客將軍,他們就在鄉野裏亂跑,高呼著馬服君的大名。


    官吏們非常的客氣的對待楚使,談論起馬服君的時候,連連稱讚,感慨著他的仁義。


    而那些強壯的男人,則是高傲的看著楚使,大聲說著自己曾與馬服君征戰的事跡,楚使隱約感覺到了他對自己的那種不屑,那種得意。在閑暇的時候,常有人坐在鄉邑門口,說起馬服君的事跡來,必定是有一批人在周圍聽著,在得知楚國使者在這裏之後,他們都是高高的揚起頭來,不屑的看著他。


    楚使的車與一位趙國商賈的馬車正好堵在了道路上,楚使急躁的站起身來,憤怒的質問道:您不知道卑微者向高貴者讓路的道理嗎?


    商賈竟抬起頭來,大聲的問道:您知道趙國的馬服君嗎?


    楚使瞪大了雙眼,不知該如何應答。不過,這位商賈還是很快就讓開了道路,在楚使路過的時候,商賈朝著他拱手一拜,隨即對楚使說道:馬服君若是在我的對麵,他會為我讓路,而您不會,這就是您不如馬服君的原因,如今我為您讓開道路,您不要覺得我是因為畏懼您,這是因為我是趙人,要效仿馬服君的品德的緣故。」


    楚使聽聞,羞愧難當,用衣袖捂著臉,急忙逃走了。


    楚使從不曾想過,一個人,居然就可以改變一整個國家。


    當楚使趕到邯鄲的時候,是由魏無忌來迎接他,又將他帶到了趙王的麵前。趙王打量著麵前這位使者,楚使表現的非常恭敬,他直截了當的將楚國的想法告訴了魏無忌,沒有半點的掩飾,這也是黃歇的吩咐,黃歇說:魏無忌是個豪爽的人,他不喜歡別人遮遮掩掩的。


    在楚使將自己的來意告訴了魏無忌與趙王之後,便安靜的等待他們的回覆,魏無忌看向了趙王,說道:「如今諸國,沒有一個國家能夠獨自對抗秦國,隻有聯合起來,才能麵對暴秦,請您答應楚王,趙國與楚國友好相處,這是秦國所不願意看到,而兩國的賢才們都願意看到的事情。」


    既然魏無忌都這樣說了,那趙王自然是沒有反對的道理,他答應了楚使,楚使自己都沒有想過,事情會這麽的順利,隻是,趙王並不願意就這樣讓楚使回去稟告,他要設宴來款待楚使,使者既想早些回去完成自己的使命,又不敢拒絕趙王的好意,兩國剛剛答應要結盟,自己就拒絕趙王的邀請,這要是破壞了大事,那他的使命就完不成了。


    這個時代的人,對自己的使命看的非常重,幾乎是到了一個偏執的地步,在韓國,剛剛就出現了幾起血案,先是穆被賜死,在他死去之後,覺得自己沒有能保護住他,明明答應了禦史,卻沒能完成使命的司寇自殺了,在司寇自殺之後,覺得自己害死了穆與司寇的禦史肅也自殺了。


    使者還是留下來參加了趙王的宴會,這宴會的規模並不大,隻有趙王的幾個心腹大臣,如禦史趙暉,司寇董成子等人,趙王開心的看著楚使,詢問道:「荀子在楚國,過的還好嗎?」,楚使急忙回答道:「他過的很好,認真的處理蘭陵的政務,又收了很多的弟子進行教導。」


    趙王有些失落,點了點頭,又詢問道:「寡人聽聞楚國的賢才就像是繁星那樣的多,不知道到底有哪些賢才呢?」


    使者回答道:「楚國有春申君這樣受人尊敬的君子,有景陽,項先這樣勇猛的將軍...」,他就簡單的將楚國的賢才們介紹了一遍,趙王雙眼放光,表現得非常激動。


    .........


    秦國的鹹陽


    秦王嚴肅的看著麵前的範雎,兩人剛剛看完了密探所送來的情報,範雎很是冷靜,隻是秦王此刻看起來就有些急躁,有些惱怒,秦王憤怒的說道:「楚國已經與魏國,韓國擬定盟約,決定同進共退,抵禦外敵,他們這是要聯合起來對付秦國啊!!」,範雎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大王,您說的不對。」


    「哦?」


    「趙國,齊國,不久之後也會參與聯盟,這是如今就可以確定的事情。」


    秦王聽聞,更加的生氣,說道:「五國聯合起來準備要討伐秦國,您怎麽看起來一點都不擔心呢?」,範雎笑了起來,他說道:「這是黃歇的謀略,楚國想要稱霸。」,秦王皺著眉頭,還是不太明白,範雎又說道:「當今諸侯都畏懼秦國的強大,坐立不安,惶恐的躲在王宮裏,生怕聽到秦國進攻的消息。」


    「黃歇想利用這個機會,以楚國為首,與五國聯盟,他的目的是要增加楚國的威勢,藉助五國的手來擊敗秦國,從而確立楚國的霸主地位,如今的擬盟,隻是他謀略的第一步而已。」


    「他知道秦國需要恢復國力,短期內不會發動戰爭,故而擬定盟約,這樣一來,短期內不必與秦國交戰,還能讓五國的蠢物認為是楚國的庇佑,才讓他們避免了戰爭,以此來增加楚國在諸國心裏的地位,為日後以楚國為首的伐秦聯軍做好準備。」,範雎說著,不由得笑了起來。


    「我們在想著兼併的時候,楚國就在想著稱霸,如今我們想要一王天下,而楚國還是在想著稱霸...哈哈哈~~」,範雎不屑的笑了起來,說道:「這有什麽值得擔心的呢?」


    秦王看了他一眼,隨即說道:「馬服君的言語未曾傳到秦國的時候,您也是跟他一般的想法,請您不要輕視我們的對手。」,範雎一愣,方才說道:「我不會輕視他的,我的想法是這樣的。」,他頓了頓,方才說道:「楚國的謀略,是建立在秦國短期內不會發動戰爭的基礎上,所以要摧毀同盟,也是非常簡單的事情。」


    「請您派出武安君,率領一萬精銳的士卒,前往韓國,韓人毆打了我們的使者,侮辱了您,這是我們所不能容忍的,請您給韓王寫信,韓王必須要親自趕到鹹陽來,向您請罪,不然,武安君就要滅亡他的國家,俘虜他的子民。」,範雎沉著的說道,秦王若有所思的點著頭。


    「可是,若是這樣,隻怕會讓諸侯更加的畏懼秦國,從而讓楚國的戰略成功,要是五國聯軍討伐秦國,寡人擔心就是武安君也不能應對這樣的情況啊。」,秦王有些擔心的詢問道。


    範雎說道:「齊國與燕國,是絕對不會出兵秦國的,這一點,我是可以向您立誓的,趙國剛剛經歷了大戰,國內少青壯,又是秋收的時日,怎麽可能為了韓國而發兵呢?至於魏國,魏國沒有大將可以統兵,又經歷了一次大敗,魏王是不敢出兵的,能夠救助韓國的,隻有楚國。」


    「黃歇一直都在避免秦國與楚國爆發戰爭,想要通過其他手段來削弱秦國,所以,楚國也不會發兵的。」


    「如果他出兵了,那就更好,趁著諸侯不能幫助他的時候,讓武安君幫黃歇和楚王冷靜一下。」,範雎說著,眼裏滿是凶光。


    秦王這才笑了起來,點著頭,說道:「寡人這就給韓王寫信。」


    鹹陽的某一處院落內,白起正在笑著與蒙武講解著戰爭裏所需要注意的事情,白起並不是一位合格的老師,他給蒙武講述的兵法,也並不複雜,隻是告訴他很簡單的事情。他不告訴蒙武如何布陣,卻告訴他要迅速的布陣,他也不告訴蒙武要如何判斷對方的意圖,他隻是告訴蒙武,要及時判斷出對方的意圖。


    這在他人看起來有些糊弄的廢話,蒙武卻是聽的津津有味。他還很認真的將白起的話記錄在竹簡上,每天翻來覆去的看,他這些時日裏,不是在軍營裏,就是在白起的身邊,連家也不回,他的妻天天哭著來找蒙武的父母訴苦,她已經壞了身孕,即將臨盆,可是蒙武卻不理會她,四處亂跑。


    這是蒙武的第一個孩子,他也很在意,隻是,他覺得就是因為孩子的緣故,自己才應該更加努力的學習兵法,最好能通過戰爭掙來一個封君的位置,讓自己的孩子將來能夠繼承爵位,他偶爾在想,若是個女孩,就取名為善,若是個男孩,就取名為恬,或者毅。


    「請問夜襲要注意的事情。」


    「不要夜襲。」,白起搖著頭說道,蒙武一愣,白起隨後溫和的說道:「行軍之前,戰鬥之前,要計算好時辰,避免夜晚交戰,夜晚遭遇襲擊,這才是將領所應該要做的事情。若是在夜晚遭受到襲擊,要冷靜,不能隨意的調動士卒,隻要能做好防備,先潰敗的一定是先襲擊的那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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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起正要再說,忽然有幾個武士走進了院落裏,他們帶來了秦王的王令,要求白起即刻動身,準備討伐韓國。白起驚訝的站起身來,接過了王令,蒙武也是非常的詫異,怎麽忽然就要討伐韓國了呢?還是要讓武安君親自領兵?對付韓國這樣的國家,還需要武安君親自動手嗎?


    蒙武好奇的轉過頭來,看向了白起,問道:「您能帶上我嗎?」


    白起並沒有回答,他拿著王令,再抬起頭來的時候,臉上已經是變得無比的冷漠,再也看不到平日裏的笑容,冰霜一般的臉龐,殺氣騰騰的臉,嚇得蒙武都後退了幾步,不敢靠近,白起朝著使者低著頭,冷酷的說道:


    「起領命。」


    蒙武還是如願以償的加入到了大軍的行列裏,秦王臨時從鹹陽聚集了一批老秦人,他們都是秦國的精銳,是能夠在大戰的時候擔任繼承軍官的勇士,隻是用了不到十天的時間,大軍就已經聚集在了鹹陽的王宮裏,這些經歷了近十年操練的精銳武士們,很快就被白起所整編起來,而蒙武也被任命為白起的副將。


    大軍從鹹陽出發,朝著韓國的方向趕去,這一路上,白起再也不肯與蒙武多說一個字,而蒙武也完全不敢詢問,說實在的,他很害怕戰爭狀態下的白起,這個時候的白起會非常的恐怖,曾經有一位隨同白起作戰多年的將領,他因為一次小的失誤,麾下戰死的人遠超過斬首的名額,故而被白起無情的誅殺。


    正因為這樣,沒有人再怠慢白起的命令,也沒有人敢粗心大意,因為白起從來不顧這些,在很多人的眼裏,他都是一個冷冰冰的戰爭機器,所以有很多的士卒將領敬佩他,可是也畏懼他,並不敢接近他。


    當聽聞白起率領秦國大軍殺向韓國的時候,韓王再也不能保持他的冷靜了,他慌了,他渾身都在顫抖著,無比的驚懼,他慌亂的召集了自己的大臣們,不斷的擦著額頭上的汗水,放低了姿勢,向他們請教擊退白起的辦法,可是,無論他如何詢問,他的大臣都是沉默著,一言不發。


    韓王勃然大怒,他顫抖著質問道:「難道韓國內就沒有一個賢人可以為寡人擊退白起嗎?」


    「有的。」


    「誰??!」


    「中尉穆,司寇婁,還有禦史肅。」


    「來人啊!把這廝給寡人拉出去!斬了!!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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