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拍打著山林,發出陣陣呼嘯之聲。


    在這樣寒冷的氣候下,即使還沒有飄雪,卻也是難以忍受的,邯鄲造那些貴公子倒還好,都準備了冬衣,而趙傅所帶領的這些人就有些遭殃了,他們出發的時候壓根就沒有準備這些,騎著快馬,在狂風之中奔馳,使得這迎麵吹來的風變得更加的狂暴,凍得他們瑟瑟發抖。


    這一路上,趙括算是見識了什麽是真正的十室九空,不,十室十空,從邯鄲到柏仁的道路上,原本就是沒有什麽人煙的,因為戰事的緣故,百姓們四處逃亡,使得這條路就更加的蕭瑟,趙括有心幫著騎士們借來些衣裳,都沒有能找到人,想到自己從前還擔心被他人發現蹤跡的事情,趙括就不由得的苦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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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時候,寒風也是能殺人的。


    在行軍的第三天,一位趙傅麾下的騎士,死在了這風寒之中,經歷了數日的狂風洗禮,在夜裏,他忽然發起了燒,渾身滾燙,趙括急得手忙腳亂,又是準備熱水讓他喝下,又是用熱布帛來擦身...騎士昏迷了一整夜,嘴裏念叨著他剛出生不久的孩子的名,次日,他在趙括的懷裏斷氣了。


    趙括沒有能救下他,即使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


    令人驚訝的是,並沒有想像之中的哭訴送別,騎士們坐在周圍,互相依偎著,隻是呆呆的看著,他們非常的平靜,隻是看著趙括抱著死者痛哭,早在離開家的時候,他們都做好了迎接這麽一天的準備,無論是誰的。邯鄲造看起來有些羨慕,他對身邊人說道:「這人好運氣啊,若是有一日,我死去的時候,馬服子也能這樣為我流淚,送我離去,該多好啊。」


    隨後又有兩個人因風寒和疾病逝世,戰鬥尚未開始,便已經有勇士倒下了,趙括便帶著騎士們在林中狩獵,在這寒冷季節,哪怕就是畜生,也不能輕易見到,弄了些血淋淋的毛皮,騎士們將毛皮纏在身上,或者塞進了衣內。冒著狂風來到了柏仁,趙括卻沒有敢進去跟這裏的人要衣裳。


    他不敢確定,在這裏會不會有秦國,或者燕國的探子,若是他的真正行蹤被敵人知道,那他的謀劃也就徹底落空了。繞過柏仁之後,道路兩旁終於不是空著的了,已經能夠見到一些趙人的屍體,他們穿著單薄的衣裳,倒在了路邊,就連趙括這樣的青壯都難以抵抗寒冷,更別提是這些外逃的老弱婦孺。


    趙括看到了一個赤.裸的母親,母親緊緊的抱著懷裏的嬰孩,所有的衣裳都包裹在孩子的身上,圍了數圈,母親的遺體就那樣凍僵,而她懷裏的嬰孩,也沒有能倖免,小傢夥張大嘴,保持著啼哭的模樣,臉上的眼淚也被凍住了,趙括渾身都在顫抖著,揚起頭來,深吸了幾口氣,牙齒不斷的碰撞在一起。


    趙括解下了自己的外衣,溫柔的披在了這位母親的身上,在她的額頭上吻了吻,這才將她與她的孩子埋葬。行路十三天之後,趙括這一行人也愈發的小心謹慎了,而此刻,他們已經趕到了鄗城附近,趙傅領著人前往打探,帶回了兩個消息,好消息是燕人還未曾攻下鄗城,壞消息是他們已經攻下了宋子城與元氏城,


    趙傅抓了個燕人的逃兵,從他的口中得知,栗腹正駐紮在宋子城,而卿秦的消息他並不知道,看來,卿秦是駐紮在元氏城了。趙括領著騎士們,再次穿梭山林,而這時,他們已經能發現燕人的斥候了,好在燕人對於這裏的地形並不熟悉,有趙傅等人帶路,趙括總是能及時避開這些斥候,燕人的騎兵並不少。


    隻是,對於燕人的打探,卻始終都沒有結果,栗腹一直都在城池之內,有士卒守著城,趙括完全沒有辦法進城打探,在這樣的天氣,不點篝火是不行的,故而,趙括每天都隻能帶著眾人來回的奔波,在遠處生火休息,再回到城下打探,宋子城算是趙國北部的一座大城,每到飯時,見的炊煙滾滾而上,足以看出城內士卒的人數並不少。


    趙括在宋子城外等待了足足六日,可是,栗腹壓根就沒有出兵,栗腹不是一直都在急行軍麽?趙括有些不明白,自己的騎士還是在不斷的出現人員傷亡,若是再等下去,都不用栗腹出手,自己就要敗給這氣候了!趙括終於還是下了狠心,四處去抓燕人的逃兵,想要再得到些情報。


    終於,在兩天後,趙括抓住了兩位燕國的逃兵,他們看到趙括之後,似乎格外的驚訝,不可置信,趙傅狠狠的打了他們,他們方才哭著求饒,趙傅又詢問了起來,趙括不懂燕言,隻能讓趙傅來作為翻譯,趙傅說道:「卿秦似乎還沒能攻下元氏城,栗腹這是在等著他。」


    趙括眯著雙眼,兩軍若是合一,他所要麵臨的困難就要更大了,隻能希望,自己的使者能起到些作用罷。


    比起趙括,使者塗可謂是姍姍來遲,若不是有趙括的門客盯著他,隻怕他早就逃走了,當燕人斥候圍住他們的時候,使者塗渾身寒冷,他出身商賈,原先家裏還是有些財產的,通過賄賂的方法,免除了很多次兵役,而如今,因為戰事的影響,商賈們紛紛破產,他也在其中,這一次的兵役,他卻沒能免去。


    燕人獰笑著,朝著他撲了過來,門客抽出了短劍,而他卻大叫了起來,「我是趙國的使者!我是馬服子的使者!」


    燕人一愣,竊竊私語了一番,一個燕人上前便是一拳,門客與他們戰了起來,很快,門客身上便多了幾個傷痕,燕人們將他捆綁了起來,門客破口大罵,塗依舊在大叫著自己的身份,不敢抵抗,燕人們打了片刻,方才拉著繩索,帶著他們朝著城內走去,剛剛走到城門口,一位燕國的軍官卻是聽到了塗的叫聲。


    急忙走出來,憤怒的說道:「放開這兩個人!」


    那幾個士卒有些茫然的看著他,軍官氣的險些跳起來,對著周圍吼道:「有沒有知道這胡語的!!有沒有!!」,並沒有人上前,軍官直接上前,強硬的推開了那幾個士卒,從他們的手中接過了繩索,有個胡人伍長想要說什麽,軍官直接一腳將他踹翻,伍長倒地,其餘幾個士卒憤怒的看著軍官,卻不敢動手。


    軍官不理會他們,將塗與那位門客解開,這才笑著用邯鄲腔說道:「來自趙國的貴客,請寬恕他們無禮的舉動,我這就帶著您去見栗腹將軍。」,塗這才緩了一些,依舊畏懼,軍官拉著他走進了城內,天寒地凍的,燕人士卒們高舉著手中的長鞭,一臉麻木的趙國老弱,正在拆著自己的房屋,或在路上搬運輜重,麵無血色,行將朽木。


    一位趙國的婦女,隻是因為扛著木材摔了一跤,便被一個燕國士卒鞭撻,趙括的門客瞪大了雙眼,眼裏充血,他猛地就朝著那士卒沖了出去,即刻被燕人所圍住,門客指著遠處那個士卒,大吼道:「你等著!!等馬服子殺進燕國的時候!!我也要這樣對待你的母親!!鞭撻你的妻子!!」


    「這一天不遠了!!」


    「不遠了!!!」


    燕人聽不懂他的怒吼,隻是指著他嗤笑。那位手持鞭子的燕國士卒更是如此,看到門客憤怒的模樣,哈哈大笑,再次舉起了手中的長鞭,而正在忙碌著的趙人,卻忽然停了下來,眾人抬起頭來,眼裏猛地出現了一股火。「馬服子?」


    「馬服子要來了?」


    「是馬服子的人?」


    那早已死掉的人活了過來,眼裏燃燒著火焰,手持鞭子的燕國士卒看著被按倒在地麵上,瘋狂掙紮著的門客,他朝著門客擠了擠眼,示意了一番自己手中的鞭子,他剛剛舉起了鞭子,「砰!!」,那一刻,燕國士卒倒了下去,趙國的婦女,渾身顫抖著,手中的木頭上還沾著血液。


    那一刻,她撲了上去,雙手叩向了士卒的雙眼,士卒發出劇烈的慘叫,那一刻,趙人都瘋了,他們大吼著馬服子的名字,舉起了手中的石頭,木頭,甚至是空手,朝著身邊的燕人撲了過去,塗被嚇得險些暈了過去,他親眼看到一個老者咬下了一位燕國士卒的臉,再後,他就被殺掉了,可他依舊瞪著雙眼,死死咬著那士卒的臉。


    「復我仇者馬服子!!!」


    燕人們大叫著,舉起了武器,開始與這些空著手的趙國老弱們展開廝殺,燕人麵對這樣瘋狂的趙人,眼裏滿是驚懼,這些平日還溫和順從的趙人,為什麽忽然就瘋了?定然是那個傢夥的巫術,他會巫術!!燕人都不敢正視那位被按倒的門客。


    門客被緊緊按在地上,瘋狂的掙紮著,雙目瞪圓,他看著遠處的戰場,他放聲大笑著。


    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他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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