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括感覺那股絕望的陰霾一掃而空,心裏猛地被注入了勇氣,他挺直了腰,挑釁般的看向了樓昌。


    樓昌感覺到驚悚,他怎麽也不明白,怎麽會有這麽多人為了區區一個孺子而出頭。


    荀子感到了憤怒,趙國,遠比離開之時更讓人失望。


    趙王感覺到了羞愧,因為他沒有準備好足夠的鼎,按著規格,這些人大多都是可以五鼎而食的,若是失了禮儀,他們不肯再留在趙國該怎麽辦呢?


    宴席的氛圍變得有些古怪,老臣們坐在兩側,樂毅無法坐著,龐姓老者坐在他的身邊,一隻手從背後摟著他,讓樂毅勉強依靠在他的胳膊上坐起來,也沒有人覺得這樣的行為不得體。藺相如咳嗽著,抬起頭來,看著趙王,他開口打破了這寂靜,他說道:「上君,我聽聞,戰事是關乎於社稷存亡的大事,不能不細察。」


    「趙括去過長平,也知道了那裏的情況,您不肯相信他,卻反而要聽一些不曾出過邯鄲城一步的小人胡說八道,這是為君者可以做出的事情嗎?」,趙王急忙低下頭來,說道:「您說的很對,這不是為君者可以做的事情。」,藺相如又說道:「上君您曾跟著我讀書,我也曾給您說了那些因為不聽勸諫而給自己帶來災禍的諸王的事情。」


    「趙括,他是趙國的賢才,百姓們因為他的德行而愛他,秦人因為他的才能而懼他,您怎麽能因為小人的話語輕慢了他呢?您是個愛賢才的人,這我是知道的,可是如果您不能聽取賢才的諫言,就是將天下的賢才聚集在自己的身邊又能怎麽樣呢?國家的強盛,不是在與君王的身邊有多少的賢才,而是在於君王是否能聽取他們的諫言啊。」


    藺相如說完,再次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趙王急忙說道:「寡人記住了,請您不要怪罪。」,田單閉著雙眼,一言不發,可是他既然趕到了這裏,也就能說明他的立場了,樂毅則是茫然的看著眾人,他時刻清醒,時刻恍惚,一旁的老者數次為他擦去嘴邊的口水,趙王看向了荀子,眼裏再次燃燒起了對賢才的渴望。


    他笑著說道:「寡人聽聞荀子將來,卻沒有想到,來的如此之快,沒有能出城來迎接您,這是寡人的過錯,請您寬恕啊。」,荀子冷著臉,即使麵對趙王的如此禮遇,也沒有什麽變化,他開口說道:「我在稷下的時候,有人說您像在荒漠裏渴望清水那樣渴望賢才,我這才從稷下回來見您,可是沒有想到,連趙括這樣的人都會在王宮裏遭受到排擠。」


    「那還有什麽樣的人敢來投效您呢?」


    趙王大驚,急忙站起身來,看著趙括,一臉誠懇的說道:「寡人聽信小人的言語,不能用您的計策,實在是不應該,寡人再也不會這樣了。」,一旁的樓昌麵色赤紅,驚詫的看著趙王。


    趙括也站起身來,如果能夠改正自己的過錯,那這位趙王也不免是一位賢君,從方才的對話裏,他也隱約察覺了這位趙王的愛好,於是便投其所好的說道:「如果上君連我這樣的微不足道的人的諫言都能接納,那以後肯定會有更多真正的賢才來輔佐上君,為您獻上治國安民的策略。」


    趙王聽聞,咧嘴笑著,極為的開心,又說道:「您是趙國的瑰寶,今日又有荀子這樣的人稱讚您的德行,誰敢說您是卑不足道的人呢?」,他大手一揮,說道:「寡人應允您的提議了!」,他看向了一旁的虞卿,自從趙王設宴款待臨武君之後,他就一言不發的在這裏坐著,整日飲著苦酒。


    「虞卿,寡人知道您與平原君親善,請您去東武,趙國麵臨巨大的危難,希望平原君能夠出使各國,為趙國求來援軍。」,趙王說著,正在此時,一直扶持著樂毅的老者抬起頭來,開口說道:「上君,臣有一言。」,趙括並不認識這位老者,不過,他心裏對於這位老者還是很有好感的,不隻是因為他能來支持自己,而是因為他對樂毅將軍的那種照顧。


    從他的年紀上來看,這位老者恐怕並不比樂毅將軍要年輕,可是他硬是扶著樂毅將軍坐了這麽久,臉上沒有半點的抱怨,這是一個堅韌而又善良的老者,趙括在心裏做出了初次的評價。


    趙括發現,趙王對這位老者的重視,不在於荀子之下,聽到老者開口,趙王恭恭敬敬的低著頭,小心翼翼的問道:「不知道您有什麽吩咐呢?」,趙括一愣,其餘眾人都顯得很平靜,就好像趙王如此恭敬是應當的,老者年紀很大,可是聲音響亮,又不像廉頗將軍那樣的豪邁。


    他微笑著,認真的說道:「正如藺公所說的,戰事關乎國家的存亡,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請您派我跟隨平原君,前往各國求援。」,趙王有些難為情的說道:「各國相距很遠,您又年邁,您如何能忍受這奔波呢?寡人也不願意讓您受苦啊。」


    老者笑了起來,他的雙眼格外的明亮,他說道:「臣聽聞,枯朽的木頭沒有什麽用處,可若是點上火,他會燒的更亮...臣老矣,請您允許臣最後再燃燒一次罷。」


    在座眾人,頓時都說不出話來,趙王看著這位堅定的老者,最後還是點了點頭,說道:「那就請您前往東武,與平原君一同前往各國求援罷。」


    樓昌心裏也明白,趙王心裏已經做出了決定,他從來都不會違背趙王的任何決定,無論趙王心裏想的是什麽,他都會去贊同,正因為如此,他也一直都是趙王的心腹,即使數次坑害了趙國,趙王也沒有問責,因為這些計策其實都是趙王自己的想法而已,樓昌隻是幫他說出來。


    他強行擠出笑容來,說道:「我認為龐公說的很...」


    「住口!」,正倚靠著老者的樂毅忽然叫道,他憤怒的看著樓昌,說道:「您若敢在我的麵前多說一句話,我就用我的拐杖打您的頭!」,憤怒的樂毅隱約透露出了些過往的霸氣,眉頭緊皺,眼中滿是殺氣,樓昌就好像是隻受驚的兔子,渾身一顫,畏懼的將頭低下,幾乎要縮進了衣內,再也不敢言語。


    趙括終於鬆了一口氣,他不知道這次求援的結果會怎麽樣,但是,總是要去試試啊。趙王看起來並沒有在意樂毅對樓昌的威脅,有這麽多的賢才聚集在他的王宮,他非常的開心,好啊,荀子,樂毅,藺相如,田單,龐煖,趙括,臨武君,虞卿,樓昌,許歷,趙暉,哪個諸侯可以讓這麽多的賢才成為自己的座上賓呢?


    趙王親切的與眾人敘話,他好像還有讓樂毅,田單,龐煖,趙括,臨武君,荀子等人討論戰事的想法,不過,樂毅終於還是不能堅持太久,他需要回去休歇,趙括也就站起身來,說道:「請讓我送樂毅將軍回去罷。」,趙王有心挽留,說道:「寡人還有很多事情想要請教您。」


    荀子看了看趙括,看出了他心裏的急切,開口說道:「上君有什麽事情,向我請教便是了,我雖沒有什麽才能,但是在稷下常常為人解決困惑,還是能幫到您的。」,趙王有了荀子陪伴,自然也就不再挽留趙括了,笑嗬嗬的接受了趙括的辭別。田單看起來也不是很樂意繼續在這裏待著,他也藉口離去。


    兩人扶持著樂毅,走出了王宮,戈正在王宮外等候著,看到趙括走出來,他忍不住的笑著,卻什麽都沒有說,趙括朝著他笑了笑,戈明白,事情已經成功了,將樂毅扶到馬車上,田單正要離開,趙括卻急忙攔在他的麵前,說道:「先前是我做的不對,不該那樣辱罵您,請您寬恕。」


    田單並不搭理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長嘆了一聲,轉身離去,背影略顯得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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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戈駕車,樂毅將軍躺在馬車上,趙括徒步跟隨,這一路上,趙括都在思索著接下來的計劃,求援的事情已經可以進行了,那麽就是要將獨輪車的事情辦好,自己並不會做,可是找個匠人來,讓他做出一個輪子的車,應該...不難罷?趙括心裏也沒有底,等回了馬服鄉,就找個匠人,讓匠人試試好了。


    樂毅將軍太過疲憊,一路都是在恍惚的,什麽也不說,將他送到府邸的時候,樂毅將軍的那位馭者出了門,有些無奈的看著他們,笑著說道:「早些時日,藺公來拜訪樂毅將軍的時候,就曾準備了馬車,讓我隻能等著,如今您又親自把將軍送回來,這是想要讓我失去馭者這個位置啊。」


    將樂毅將軍扶持著進了屋,讓他躺了下來,「謝謝。」,趙括說著,走出了內室,馭者正在跟戈說著什麽,看到了趙括,馭者朝著他長拜,說道:「這些時日裏,您的門客天天都帶著禮物來拜見樂毅將軍,樂毅將軍非常的開心,跟他們能聊上半個多時辰,我跟隨了將軍這麽長的時日,就從來沒有見過他如今這麽開心的樣子,感謝您的恩德。」


    馭者說著說著,也有些哽噎,擦了擦眼淚。


    「請您別這麽說,等我忙完了自己的事情,還要親自來拜謝將軍呢,我隻是做了應當做的事情,而他是幫了我的大忙啊。」


    告別了馭者,趙括上了馬車,戈駕著車,開心的說道:「少君啊,您不知道,方才藺公他們幾個來王宮門前,那幾個武士攔住他們不讓進去,藺公急得舉起拐杖追著他們就打,那幾位武士又不敢還手,被打的鼻青臉腫啊...」


    趙括聽著戈的言語,緩緩抬起頭來,臉上出現了一絲笑容。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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