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先去紡織廠附近交付了衣服,又騎車拐到了供銷社裁了布料,因為沒有布票,一尺布就要三毛錢。


    宋玉婷對這個款式很有自信,溫阮就直接做主當了投資方,兩個人輪著去供銷社和商店,買了二十多塊錢的無票布。


    而此時的江家


    江城以為她是出門說話,誰知道她這一出去就是一上午,他衣服洗了兩盆,報紙看了三張,也沒見她回來。


    本來還打算帶她去醫院看傷,這可好,人都沒影了,想到她眼裏一點兒也沒有他這個老公,心中難免憋悶。


    這邊溫阮抱著布,強穩住身子坐在後座上,路過大門傳達室的時候,周叔給她使了個眼色。


    溫阮順著大爺視線看過去,看見一個小孩蹲在樹後麵,腿邊放著一個軟塌塌的編織袋。


    她大弟!


    她爹娘擔心她在江家吃不好,每個月都會讓他大弟來接濟,除了送錢,還會送一些城裏買不到的雞蛋野味兒泡菜之類的。


    但溫阮膽小,每次都隻敢拿錢,其他的都不敢拿,因為江母說鄉下的東西不幹淨。


    溫阮坐在玉婷的自行車後座上,笑著給弟弟招了招手,她還想怎麽樣才能給爹娘送錢呢,大弟就來了,看樣子傷的不重。


    見了親人,激動的她忘記後背上的傷,疼的直呲牙。


    “水生,你在這裏等著,一會兒姐就回來。”


    溫水生站在樹下,好久才認出來那是他大姐,這個膽小鬼什麽時候有這麽大的嗓門了,而且看剛她的表情,像是很疼。


    難不成這家人打她姐了!他的拳頭不自覺的攥緊,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爹娘怕這家人,他可不怕,敢打他姐,看他不把江家砸了!


    他踢了一腳堆在旁邊的野芋頭。


    爹娘也是的,家裏沒什麽好東西都不要拿了,非要讓他拎過來,她姐拿回去,又要挨罵,不拿回去,會自責的躺在被窩裏哭。


    他磕了磕布鞋的腳後跟,給露在外麵的大腳趾騰了騰地方,但是鞋太小了,他蹲在那兒按了半天,腳指頭還支棱在外麵,他隻能把腳指頭都蜷在裏麵,這樣看著鞋子還算合腳。


    但這樣走路就不方便了,反正他姐也隻敢偷偷摸摸的給他說兩句話,隻要不走路,她姐看不出來。


    他又拍了拍藍色短袖上的灰,小是小了點兒,這個好歹沒補丁。


    遠遠的看他姐擺著手往他這邊跑,他都有些懷疑是自己認錯了人。


    感覺....不太一樣。


    他姐小時候差點兒被村裏的老流氓欺負,是家棟哥在關鍵時候把大姐救了出來,不過從那以後大姐就不愛出門了,膽子也越來越小,別說像這樣大步的跑了,笑都是很少笑的。


    在他印象裏,他姐總是低著頭不說話。


    溫阮打量著榕樹下的弟弟,大弟今年十五歲,皮膚黑但五官精致,個子有個一米七幾,短袖褲子雖然不合身,但幹幹淨淨的,胸脯挺的高高的,目光裏帶著些許傲氣,就算被周圍打量,也沒有一絲怯懦。


    就是太瘦了些,像一根竹竿一樣。


    “水生,外麵熱,快進家喝口水。”


    “啥?”溫水生以為自己聽錯了。


    “今天中午在家吃,一會兒我親自下廚給你做,走!”


    溫阮說著彎腰去提地上裝著芋頭的網兜,東西比她想象中的沉,竟然沒提起來。


    溫水生看著他姐,覺得不對勁,看著她姐吃痛的樣子,他瞳孔驀然放大。


    “他們竟然敢打你!看我不弄死他們個乖乖勒!”


    每次他都是等她姐進了院子才走,所以他知道江家在哪兒,他環顧四周,想找個趁手的家夥什。


    “你小孩子,什麽死不死的,沒人打我,我昨天幹活閃著胳膊偶爾,你姐夫回來了,正好在家呢,一起吃個飯。”


    報喜不報憂。


    爹娘整天為她的婚事操心,既然現在她和江城暫時不打算離婚,也該讓爹娘放心。


    她低頭看見水生的鞋子,眸色一暗,心裏泛起密密麻麻的酸。


    娘家每個月補貼她幾塊錢,水生連雙合腳的鞋都沒有,三年了,每次水生過來穿的都是這一身衣服,從來沒換過。


    想來也隻有這一件好衣服。


    說是好,也隻是不帶補丁,還不如溫阮前幾天收起來的那些舊衣服新。


    水生聽見他姐沒挨打,臉色才好了一些,從懷裏掏出來一張鼓鼓囊囊的黃草紙,不耐煩的塞到溫阮手裏。


    “我不去,娘叫我給你送錢,這個月家裏隻能分給你一塊八,娘說下個月盡量多給你點兒。”


    一塊八,竟然可以有這麽厚嗎?家裏因為她出了這麽大的事兒,對她沒有一點兒埋怨,還省出來錢給她。


    溫阮心裏沉甸甸的,這一刻所謂的原身的家人,成為了她的家人,她自小就不會討人喜歡,就連她親爸也看見她就頭疼,第一次有人這麽赤裸裸的疼愛著她。


    “那這東西太沉了,你幫我拎到家裏總行吧,我胳膊疼。”


    她抱著自己的肩頭,她的胳膊是真的疼。


    水生別別扭扭的看了她幾眼,他姐怎麽變化這麽大,竟然邀請他去江家,還讓他拎著東西進門,平時她最怕別人說三道四的,都是約在這榕樹下,連大門都不讓他靠近。


    難不成.....他姐不會想不開,要死之前給他做頓好吃的吧。


    小時候她姐被欺負那次就是,他姐把家裏唯一的三個雞蛋煮了,給他們仨一人一個,然後就拿了繩子要去上吊,後來還是他們仨哭的太厲害,她姐心疼她們,才放棄。


    不行,他倒是要看看,那江家住著什麽妖魔鬼怪,把她姐欺負成這樣。


    “姐,咱娘說了,要是日子過不下去,隻管回去,她就算賣血也養著你。”


    水生提著芋頭,跟在她姐後頭進了大院。


    “別瞎說,你姐夫對我可好了,還給了我好多錢、”


    水生不信,他結婚三年,都沒去過他們村,能好到哪裏去。


    進了江家的門,水生才知道,為什麽他們嫌棄他姐是鄉下人,江家連院子裏都鋪著青磚,房子也是磚房。


    窗戶還是透明的,他在村裏見過,這個是玻璃窗,陽光能透過去。


    客廳裏,沙發上還鋪著針織的套子,桌子上也有桌布,他們家鋪床都沒有這麽好看的布。


    沙發裏坐著一個穿著白襯衣墨綠色軍褲的男人,手裏拿著報紙。


    應該就是姐夫了。


    他之前在村裏見過姐夫兩次,姐夫穿著軍裝到鄉裏執行任務,英姿颯爽,挺拔威武,村裏很多小姑娘大娘們都喜歡盯著姐夫看。


    她姐也是。


    “水生快進來啊,愣著幹什麽。”


    溫阮說著拿起倒扣在桌子上的玻璃水杯,給水生倒了一杯水。


    從鄉裏到城裏又是坐車又是走路,估計要兩三個小時,估計一口水都沒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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