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火龍左思右想,都覺得自己此行是吃了大虧!


    從瑪堅讚派他隨著者保來昆明開始,他就知道那個老家夥已經看他不順眼了,極有可能是想利用此行的機會對他下什麽黑手。所以,此行他帶上了自己最得利的一些手下,以此來預防瑪堅讚有可能的暗害。並且,在來之前他還特地派人聯絡了孟連家,希望能得到對方的配合,讓自己順順利利的從昆明走出去。


    不過,現在艾火龍卻不想這麽輕易的離開昆明了。


    原因嘛,自然就不用多說了。


    在楊名時走後,他就把者保扔在一邊,自己躲回房裏生悶氣。要知道,雖然雲南各族對朝廷並沒有什麽好感,可是,這就像是一個男人跟一個很漂亮的女人,那個漂亮的女人屢屢傷害了男人,雖然男人對這個女人恨之入骨,可在心裏來說,他還是有很大的可能是想得到這個女人的青睞的,原因麽,就是因為這個女人很漂亮,得到一個漂亮的女人,會讓這個男人在某種程度上的虛榮心得到滿足。何況,各族與官府之間也並不隻是這種簡單的男女關係。……可以說,擁有一個朝廷正式任命的官職是十分有麵子,並且能夠增加聲望的。就像瑪堅讚家,早在數十年前就已經擁有了跟現在差不多的勢力,可是,就因為一直沒有一個朝廷正式任命的土司之名,一直無法得到各族的承認,並且還經常因此而被別的土司嘲笑。而如今,如果者保得到了官府授予的官職,那麽,無論這個小子是不是奴隸出身,瑪堅讚都勢必會將其牢牢的鎖在身邊,以此來充實自己的實力,畢竟,者保還隻是一個沒什麽主見的小小少年,又是瑪堅讚名義上的“義子”。而情況一旦變成這樣,擁有了兩個朝廷命官的瑪堅讚家,必然會高出許多土司一等。尤其是者保又是總督於中親自授予的官職,身份又要有些不同。那樣的話,他艾火龍這輩子就永遠也別想再有出頭之日了。他就算再厲害,哪怕他是雲南各族公認的第一勇士又能怎麽樣?難道他還敢上去拂了總督大人的麵子不成?不過,不能出頭還不算最嚴重的。從瑪堅讚派他到昆明這一招來看,如果感覺不會再受到威脅,那麽,那家夥還會留著他嗎?


    艾火龍的眼睛又紅了!他捏緊了拳頭,下定了決心。


    ……


    第二天!


    雲貴總督府的演武場上!


    “嗖!”


    鄂爾格一箭射出,一百二十步外的箭靶上,一枝箭正中紅心。


    “好!”圍觀的眾親兵都是一陣喝彩。


    “不行啦,好久沒練過了,手都生了!”鄂爾格臉上得意洋洋,嘴上卻是謙虛的很。


    “鄂爺,您真不愧是咱們軍中第一神箭啊!這一手,咱們這些人再過三十年那也練不來呀!哪裏有什麽‘不行’的?”一名親兵諂笑道。


    “你小子就知道拍馬屁!娘的,真當老子是被人一拍就犯暈的?老子這兩年換手使槍,這一手箭技雖然還在,也早就比不上當年了。這張硬弓……”鄂爾格拍了拍手裏拿著的那張弓,搖了搖頭說道:“這張弓比起老子當初那把來,連一半的力都沒有。要不然,這箭靶早就讓老子給一箭貫穿了。哪還用得著你們在這兒給老子幫忙吹氣兒!”


    “我說鄂爺!您還不知足呀?聽說您憑著這一手箭技,入藏做戰的時候搶了不少人的軍功,差點兒被人堵在大帥的中軍大帳裏麵不敢出來,是不是有這回事呀?”又一名親兵笑道。


    “你們他娘的懂個屁!什麽叫搶?老子看見敵人就放箭,哪顧得到自己人是不是高興?姥姥的,想起來就生氣!……當年老子跟著馬爺在寧古塔收拾了一幫海盜,不就是射死了幾個頭目麽?那旭日幹就像是死了親娘似的,差點兒就追著老子砍了三天。還什麽‘草原刀王’呢,一點兒氣度都沒有!”鄂爾格撇嘴說道。


    “旭日幹?就是那位現在跟在夫人身邊當護衛統領的那個家夥?”剛才那名親兵問道。


    “除了那家夥還有誰?”鄂爾格翻了翻白眼,說道。


    “那鄂爺您幹嗎不給他點兒顏色瞧瞧?再怎麽說您也是咱們大帥的親信,怎麽著也不能墮了氣勢不是?”又一名親兵笑道。


    “滾滾滾……你小子懂不懂事兒?趁早該幹嗎幹嗎去!……成心想讓老子倒黴是不是?”鄂爾格笑罵道。於家的規矩誰不知道?夫人的地位要高過大帥,得罪了大帥可以,但絕對不能得罪夫人。這是於家的鐵律!要不然,就算夫人不找你麻煩,別人也會找上門兒來給你提醒提醒。至於讓他去找旭日幹……雖說現在那位老兄已經算不上“草原刀王”了,可身手還是不減當年啊。先別說他能不能打得過,就算打得過了,這為了十幾年前的一件小事無故尋釁,跟夫人身邊的護衛統領鬧起來,他的“好日子”恐怕也就要來了。他先後跟過馬德和於中,自然知道這兩位老大最煩的就是窩裏鬥。


    “鄂爺,有個土人要見大帥!”一幫人正笑鬧間,有人來向鄂爾格報道。


    “土人?哪來的?”鄂爾格收起笑臉,問道。


    “說是跟著什麽土司一起來的,還是個頭人,叫艾火龍!”那報信的親兵答道。


    “哼,一個小小的頭人就想來見咱們大帥?娘的,當咱們大帥是什麽人了?想見就見?當初在印度,就是那裏的土王想見大帥都得預先約好……你去告訴那個家夥,就說大帥正忙著,沒功夫見他!讓他走吧!”鄂爾格皺眉說道。


    “喳!”報信的親兵轉身走開了,可沒過多會兒,他又跑了回來:“鄂爺,那個艾火龍說他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稟報大帥!今天非見不可!”


    “非見不可?哼!”鄂爾格的嘴角咧了咧,冷笑了兩聲,“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娘的,他們這幫土司頭人,躲在自己的地盤兒上稱王稱霸不說,還不聽朝廷號令。害得咱們大帥還得想轍收拾他們……今天老子倒要看看,這幫家夥到底是長了幾隻眼!”


    說罷,鄂爾格從旁邊親兵的手裏接過了自己的官帽,帶著兩個人就朝外麵走去。


    ……


    艾火龍坐在總督府的門房裏,不時的朝外麵看上一眼……他有些忐忑不安。


    不管他有著怎麽樣的理由,“背叛”這個詞都會扣在他的頭上。這種名頭,對於一向愛憎分明的雲南各族中人來說,必然會讓他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可是,同樣的,他如果不這麽做,後果也肯定會極為不妙。……者保如果真的被授予了官職,瑪堅讚氣勢必然大漲,而且到時候他引以為援的孟連家也肯定不敢輕易再下手對付瑪堅讚,那樣的話,就算他能從昆明順利的趕回去,也必然隻能一人獨自麵對瑪堅讚的土司勢力。他雖然一向自認勇猛,可這種明顯寡不敵眾的態勢卻並不是他想要的。他正值壯年,可還沒活夠呢!就算死不了,他也不想過那種顛沛流離的日子。所以,他隻有這麽做了。


    “怎麽還沒有人來呢?難道總督大人真的不願意見我?那我該怎麽辦?”又朝門房外看了一眼,外麵的空曠讓艾火龍越發感到不安起來。


    ……


    “你叫艾火龍?”


    或許是信奉的神明體會到了艾火龍焦急的心情,一個穿著官服的人很快就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啊?小……小人就是艾火龍!見過總督大人!”


    在總督府穿著官服的人還會有誰?而且還長得這麽彪悍,一看就像是個大將軍!艾火龍想當然的按照自己的想法,朝著麵前這個麵容粗獷得跟他有一拚的家夥跪了下去。


    “什麽總督大人,這是我們鄂將軍!”鄂爾格身後的一名親兵笑道。


    “鄂將軍?”艾火龍的臉上頓時發起了燒!跪在地上一時之間不知道該當如何是好。


    “行了,不知者不罪!……你找我們大帥有什麽事嗎?”鄂爾格也不看艾火龍一眼,徑自找了一個座位坐下,又狀似漫不以心地問道。


    “這……”艾火龍的臉依然有些發燒。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起來。這個什麽鄂將軍肯定是總督的部下,可既然身上裹著官服,又能代表總督出麵,這身份肯定不同尋常……可是,同樣的,如果他猜的不對,這個鄂將軍隻是一個小人物,堂堂的艾火龍頭人豈不是很沒有麵子?


    “我們將軍在問你話呢?沒聽到嗎?”剛才那名親兵又開口說道。


    “我……我的這件事是件機密的大事,必須直……直接稟告總督大人!”艾火龍有些吃力的說道。


    “稟告我們大帥?嗬嗬……你一個小小的頭人,能有什麽大事稟告我們大帥?”鄂爾格有些好笑地看了一眼艾火龍,“你放心吧。我是大帥屬下的督標參將,雖然不是什麽大人物,可也是跟著大帥平西藏、征印度的親信,頭上戴的三品的頂戴!你把話告訴我,如果這事兒真的很重要,沒人會汙了你的功勞。不過,我同樣告訴你,說話之前要謹慎,如果你敢拿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煩我們大帥,別說你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頭人,就算你是吳三桂轉世,本將軍和我的這幫兄弟們也饒不了你!”


    “你,你是三……三品?”艾火龍略略有些不信地打量了一下鄂爾格,“我以前聽到過的一句漢人的話,‘宰相門前七品官’!總督大人雖然很厲害,可是,難道他的地位比宰相還高不成?門下一下子就出來一個三品的大官兒?”


    “娘的,老子跟著大帥征戰沙場,立了多少功勞才混到今天這份兒上?把老子跟那些仗著主人勢力狐假虎威的門子相提並論?……行!你不信就拉倒!本將軍也沒多少功夫陪你磨牙!不說就算!反正,我看你也弄不出什麽大事兒來!”鄂爾格冷哼了一聲,做勢就站了起來。


    “來人,送客!”見到鄂爾格做勢,他身後的一名親兵立即就喊了起來。


    “將軍且慢!”看到對方要把自己趕出去,艾火龍急忙叫道。


    “怎麽著?你還想留在咱們總督衙門撮一頓兒怎麽著?”鄂爾格的另一名親兵開口問道。


    “不不不……”狗官!要不是本頭人如今形勢不利,又豈會向你們低頭?艾火龍心中鬱悶生氣,可是,他也隻能把這股氣留在心裏。


    “什麽‘不不不’?有話就說,沒事兒就走……我們沒功夫陪你!”親兵叫道。


    “這……將軍大人,我,我說!”艾火龍拿不住架勢,終於服軟兒了。他剛才堅持要見於中,無非就是想通過出賣瑪堅讚來給自己謀個好位置罷了。於中的總督權限極大,他如果運氣好,投中了對方的脾氣,說不定連瑪堅讚的土司之位也能弄到手,連日後的奮鬥都用不著了。可是,他沒有想到會遇到鄂爾格,又會被對方毫不客氣地把他的這個想法給拍回去。但是,他卻不能因此而改變主意。畢竟,瑪堅讚既然把他派來了昆明,就肯定已經對他存了壞心,他如果不提前把對方給賣了,就必然會受到瑪堅讚的攻擊,而他與瑪堅讚雙方目前的實力對比,又讓他很沒有信心。


    ……


    “這就是你說的,必須稟告我們大帥的‘機密’大事?”


    艾火龍很快地把事情對鄂爾格說了一遍,而且說得是十分清楚,好像生怕鄂爾格不明白其中的原委一樣。當然,他說的這些話,在某些地方也是經過更改的。但是,與想像中的不同,鄂爾格的表現卻是不溫不火,甚至於,在他說完之後,鄂爾格還給了他一個白眼。甚至連那兩個跟著一起進來的親兵也是同樣的表情。


    “將軍!這可不是小事!”如果自己帶來的消息不能讓對方心動,那麽,一切的作為,出賣自己所屬的土司將會麵臨的後果……艾火龍不敢往下想,他隻是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告訴自己要鎮靜。


    “這怎麽不是小事了?”鄂爾格看著艾火龍一臉緊張的樣子,眼中掠過一絲不屑,又慢調斯理地問道。


    “將軍!被下轄的一個土司給騙了,而且是還是被人用一個身份卑微的奴隸給騙了……將軍,您想,別人會怎麽想?他們會把總督大人當成是傻子的!這樣的話,以後總督大人還能再號令其他人嗎?號令其他的土司?”鄂爾格越是表現的不急不躁,越是沉穩,艾火龍的心裏就越是發虛,緊張之餘,他甚至已經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不錯,你說的很有道理!……”鄂爾格笑了起來,笑容很有些燦爛的意思,可是,艾火龍同時發現,這位將軍大人是在咬著牙笑的。


    “將軍大人……”艾火龍本以為要想說服鄂爾格把他的話轉告給於中還要再耗費許多口舌,這對他這麽一個武人來說,必然是一個艱難的工程。可是,他卻沒想到,就當他開始在心裏準備的時候,鄂爾格卻突然認同了他的意思。對方轉變的太快,讓他一時有些難以確定這家夥是不是真和他是一個想法了。


    “敢騙我們大帥?媽的,一群不知道‘死’字怎麽寫的家夥!”沒有再管艾火龍,鄂爾格突然冷笑起來。不過,雖然在笑,可任是誰人都聽得出他是真的火了!


    要知道,鄂爾格雖然滿人出身,可他本不過是寧古塔邊兒上的一個小小獵人,生活並不好。後來,他更是冒犯了大阿哥胤褆,當著幾十個隨從的麵,愣是拿刀架在了那位大阿哥的脖子上,把康熙皇帝的大皇子給脅持了一次。雖然那件事也是事出有因,可是,如果當時馬德和羅欣為了息事寧人把他交給胤褆,也沒有人會說什麽,而他恐怕也隻有死路一條。但是,馬德和羅欣卻隻是憑著當初一個小小的寧古塔都統的位子替他扛下了那件事。這件事,隨著他經曆的越多,就越了解其中的艱難。而之後,馬德和羅欣就一直對他青眼有加,先是留在身邊做親兵,後來又給他在於中麾下謀了差事,如今,在於中的關照下,他已經是三品的參將。這可是跟一省布政使相當的武將之位!許多人一輩子恐怕都無法達到。可他卻在不到十年的時間裏就混出來了。……他沒讀過書,可他卻知道,人,應該知恩圖報!隻是一直以來,於中和馬德都算是順風順水,即便是有事他也幫不上什麽忙。所以,這份感激他隻能存在心裏。而同樣的,也正是因為心裏有了這麽一份感激,鄂爾格分外不能容忍別人對不起於中等人。可是,這次卻有一個小小的土司,一個比芝麻大不了多少的家夥蓄意欺騙他的恩公……


    “來人!”冷笑過後,鄂爾格又猛地叫了一聲。


    “將軍!”


    “點撥兵馬!去把昆明城內所有住人的驛館都給老子圍起來!媽的,敢蒙我們大帥,老子不好好收拾他們,他們還不知道自己姓什麽呢!”鄂爾格森然說道。


    “將軍!您是說……所有的驛館?”一名親兵問道。


    “沒錯!老子得替大帥給這些家夥一個教訓!讓他們知道知道,這世上,可不是隻有好臉留給他們!”鄂爾格冷森森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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