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於中費盡口舌的說了一大通話,可是,楊名時依舊覺得他的話有些不太實在!雖然楊名時到最後也讚同於中所說的,如果能讓雲南各族的百姓生活過得好一些,會大大減輕各族之間,以及各族與官府之間的矛盾。可是,他卻並不認為這個目標能夠輕易實現。支持他這麽想的原因,就是雲南的環境!


    “彩雲之南”,乍一聽起來,確實給人一種頗似仙境的感覺。楊名時也承認,這裏的環境,如果隻是用來遊覽,絕對是天下一等一的勝境之所。可是,就是這種美麗的風景,使得雲南一直都難以獲得真正的發展!


    這裏的地形一般以元江穀地和雲嶺山脈南段的寬穀為界,分為東、西兩大區。東部的地形雖然較為平坦,可是,地形依舊是波狀起伏,盡是起起伏伏的低山和渾圓丘陵,平地的麵積僅占一成左右。西部為橫斷山脈縱穀區,高山深穀相間,相對高差極大,地勢險峻。而且,雲南各地的氣候因為地勢高低的變化,相差也是極大。


    再加上雲南的人口較少,雖然多年來內地百姓遷居於此的不少,可是,各族百姓依然占人口總數將近一半,如果把全省的戶籍再重新完整的編排一遍,這個比例說不定還更多。而在這種前提下,想要對付勢力早就根深蒂固的土司們,實在是過於艱難,所以,楊名時對於中的做法並沒有抱著多少希望。


    不過話又說回來。楊名時也放下了一直以來的擔心。


    僅憑傳言,楊名時一直以為於中是一個喜歡憑借武力解決問題的人,如果有人敢跟他對著幹,這位總督就會動用大軍將之徹底剿滅。再加上這一次雲南大部分的土司都沒有賣於中的麵子,楊名時更是擔心於中會因此而惱羞成怒。要知道,於中身上還有一個振遠大將軍的名號。


    雖然這個職位如果沒有皇帝授權的旨意在一般情況下就隻是一個榮譽名稱,可是,於中身為雲貴總督卻有總督兩省軍政的權力。兩種職銜加起來,除非康熙親旨,要不然,朝廷上下,絕對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讓於中聽話。不過,與預料中不同地是,於中卻是打算用加強聯係的方法來解決各地土司與官府之間的爭端,並且對各地土司不奉他的總督召令也並沒有任何不悅的表現。對此,楊名時終於鬆了一口氣。


    能不用武力最好!


    雖然楊名時相信自己並不是迂腐之人,在必要的時候也會想到這一招,可是,他知道,現在,尤其是哈元生事件才過去沒多久的時候,如果強自動武,恐怕有可能會將大部分的土司逼到官府地對立麵去。那樣的話,想要再恢複到現在的狀況。又不知道要耗費多少時間和精力了。


    不過。楊名時並不知道,在昆明之外的某一個地方,在於中的督標親兵的“看押”之下。雲南的那些綠營兵們正在接受著嚴酷的訓練。


    就連駐守昆明的八旗將軍,在接到於中的信後,也不敢再出來尋花問柳,享受生活,而是跑到了八旗軍地駐地,可了勁兒地“壓榨”那些八旗兵丁去了。


    ………………


    昆明某處,驛館之內。


    者保躲在房子裏麵,心中惴惴地看著窗外。


    “艾火龍頭人,孟連土司家的成祿少爺昨天看到我了,我看到他盯著我看了好幾眼……他一定認出我是假的了。如果他把這事告訴了官家。我們會不會被抓起來,吊在樹上讓人打呀?”少年地聲音有些顫抖。


    “我說過,不許叫我頭人,叫我大哥!”雖然在來之前瑪堅讚已經將者保認做了是自己的兒子,可是,那種隨口一說的做法怎麽也不可能將者保的身份提高多少。再加上現在少年的表現實在是不怎麽樣,一向自詡勇猛的艾火龍自然是越看他越不順眼。


    “我……”者保有些怯懦的看了艾火龍一眼,不敢再說什麽。


    “再過兩天,我們陪著這裏的這些土司一起去見過那個什麽總督之後就會離開。你不用擔心!”艾火龍見者保不說話,又放緩了語氣說道。雖然看這個“一步登天”的奴隸不順眼,可是,身為此行的一員,艾火龍也清楚地知道,如果在這裏出了事,他就算再厲害,也隻有被官軍剁成肉糜地份兒。


    所以,身為此行的“首領”,者保絕不能出什麽紕漏。不過話又說回來,隻要沒有人泄秘,到時候躲在眾多土司頭人的中間,出事的可能性應該是非常非常小才對。


    “艾火龍頭……大哥!”看著艾火龍朝自己瞪了一眼,者保急忙改口,暗地裏伸了一下舌頭之後,又朝對方問道:“成祿少爺那邊該怎麽辦?他如果把我們給告了,那怎麽辦?”


    “你怕什麽?成祿不會告你的!”艾火龍不耐煩地說道。


    “可他是瑪堅讚士司的仇人!”者保不相信地說道。——“仇人又怎麽樣?他又不是你的仇人!”艾火龍沒好氣的瞪了一眼者保,站起身來,“我出去看看,你呆在屋裏別隨便走動!知道嗎?”


    “噢!”者保無奈地應了一聲,看著艾火龍打開房門走了出去,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兒!雖然隻是個奴隸,可是,這並不代表著他就是傻瓜。被人利用來做替死鬼,他的心裏當然不會感到有多麽地“光榮”。


    但是,也正因為一直以來都隻是個奴隸,驟然得到了這麽一個“少爺”


    的身份,者保也依舊無法對族中的上位者產生抗拒的念頭。哪怕是某一刻突然有了這種念頭,也很快就被他以“奴隸應對對主人忠誠”的思想給重新壓下去。


    “算了,過一天是一天!這幾天好累,還是先睡一覺好了!”者保搖了搖頭,把那些胡思亂想的念頭都拋在了一邊,看了一眼床上的錦被,突然上前兩步,一下子撲了上去。


    ……這輩子還沒睡過這麽舒服的床呢。即便是瑪堅讚土司恐怕也沒有睡過這麽好的屋子,用過這麽好的被褥吧?趴在床上。少年這麽想道。


    ………………


    “篤篤……”


    者保把外衣脫掉,剛剛想鑽進被窩,一陣敲門聲突然響了起來。


    “誰啊?”少年有些心虛的朝外問道。


    “少爺,是我!”是艾火龍的聲音。


    “您稍等,我馬上就來!”艾火龍怎麽不自己進來?者保看到房門才想起自己沒有拉上門栓。可是,艾火龍怎麽突然對自己這麽有禮貌了?想著來時地路上艾火龍對自己吆五喝六的情景八五八書房,剛邁出沒兩步的者保又停了下來。不過,這種想法並沒有讓少年遲疑多久。畢竟。他現在還隻是一個沒有多少見識的少年。所以,很快,他就走過去把門打開了。


    “少爺,這裏有位大人想見您!”


    門外有兩個人。不過,者保隻注意到了艾火龍。這位號稱瑪堅讚土司手下第一勇士的頭人正對著他點頭哈腰,讓他一時頗感難以適應。


    如果不是又適時的看到了那立在艾火龍身後的官員,者保可以肯定自己肯定會馬上一步跳開,絕對不敢接受艾火龍對自己行禮。


    “這位想必就是者保少爺了,是嗎?”


    楊名時站在那裏,看著麵前的這個少年。心裏越發覺得想要把雲南各族之間地事情處理好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因為他看到這位土司家的少爺看到他之後一瞬間就變了臉色。好像是有些懼怕。因為這少年本來微黑的麵孔已經是煞白一片了。……這可不是他想要的吏民關係。


    “我……我就是者保!”


    官員!是官府的官員!……者保暗暗叫苦。肯定是成祿那個該被扔過山洞讓野豬吃掉的家夥把他的身份給泄漏了出去,孟連家的人把他給出賣了!


    “少爺,您還不請大人進去坐一坐?”艾火龍同樣也是在心裏打鼓。瑪堅讚家的人已經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手下也沒有什麽傑出地人才。他艾火龍身為第一勇士,理應乘機而起,取瑪堅讚家而代之,成為新地土司。不過,瑪堅讚家經過百多年的發展,本身的實力不小。他地勢力雖然是瑪堅讚家所有頭人中最強大的,可依然還嫌不夠。所以,他暗地裏跟瑪堅讚家的老對頭孟連土司交好,想要借助對方的力量來成就自己的野心。而他的打算也得到了孟連土司的讚同,並且。為了鞏固雙方的同盟,孟連土司甚至還答應跟他結親。這也是他為什麽會認為成祿不會出賣者保的原因。因為成祿如果出賣了者保,官府的憤怒之下,他這個孟連家地未來女婿豈不是也要完蛋了?可現在,楊名時卻突然造訪,這讓他感到了一陣恐懼。難道孟連土司真的反悔了,打算放棄跟他結盟對付瑪堅讚土司?難道孟連家不想要自己這麽一個強援了嗎?


    “哦……請!請進……”


    者保自然不知道艾火龍的想法,身為“山野之民”,又是奴隸出身。他對官員有著一種本能的祟敬與懼怕。而現在,因為心裏有鬼,他的心裏就隻剩下害怕了。所以,雖然他還能夠勉力鎮靜下來請楊名時進入自己的房間,可他的雙腿已經開始禁不住有些發軟了。……這個時候,一個不好可就是要死人的。


    “者保少爺不必客氣,您也請坐吧。”


    雖然者保的表現有些出格,可楊名時卻並沒有由此而懷疑什麽。


    者保雖然名義上是一個土司地少爺,可是,在他的心裏,依舊還是一個沒怎麽見過世麵的小老百姓。見到官員就害怕隻是這些小老百姓的通病。何況他的地位也不低,可是一省布政使,方麵大員呢!


    “謝謝……”者保看了看艾火龍,卻看到對方也是一副緊張的神色,不知道怎麽搞的,心中竟掠過一絲不屑。——889492“者保少爺,你知道本官今天來找你是為了什麽嗎?”見到者保兩人好不容易落座之後,楊名時才開口說道。


    “我,我不知道!”者保的回答很簡單,顯得有些不夠禮貌,不過,配上他此時的表情。楊名時隻看到了緊張。


    “嗬可,者保少爺,你不必害怕。我這次來並不是想對你們怎麽樣,也沒有什麽目的,主要是……我們總督大人想見見你!”楊名時微笑著說道。


    “您說什麽?”搶在者保之前,艾火龍驚叫了一聲。他剛才正在想,是不是孟連土司怕他日後得到土司之位比瑪堅讚更加難以對付,所以才想借著官府的手除去他。因為沒有了他,瑪堅讚家就相當於少了一個大將,實力大損之下,肯定會被孟連土司壓在下風。可現在,楊名時卻說什麽並不是來找他們麻煩的,而是總督想見他們……不像是者保對官場一無所知,艾火龍可明白總督是什麽身份!幾百個土司加起來也比不上一個總督厲害呀!


    “我們總督大人想見一見你們這位者保少爺!”楊名時並沒有因為艾火龍的肆意插嘴而感到不悅,雖然在這個場合艾火龍就隻是一個下人。


    “為……為什麽?”者保戰戰兢兢地問道。難道官老爺想親自揭穿自己,然後……少年越往深入想,頭上地汗越多。


    “不為什麽!者保少爺。我說過。你不必害怕。不會有人想對你怎麽樣的!……”楊名時微笑著看了者保一眼,少年頭上那麽大的汗珠,他要是再看得出對方心中的恐懼。


    這雙眼睛就算是白長了。


    “那不知道大人您能不能先給我們?”艾火龍此時也是額頭微微起汗。官家的話不可信!這是他多年以來養成了認知。可是,堂堂的雲貴總督有必要跟一個土司耍什麽計謀嗎?而且,者保又怎麽能去見那什麽總督?這小子就隻是一個奴隸罷了。


    “我們總督大人知道他召集各地土司齊集昆明有些過於莽撞,不過,對於者保少爺能替父前來,總督大人也是甚為歡喜。所以,他想見一見者保少爺,並且,他還打算授予者保少爺一份官職!”楊名時知道各地土司和他們的手下對官府有著一份防範的心思,所以。為了能夠祛除對方地疑心,對艾火龍的提問回答的很是爽快。隻是,他並沒有想到,他的這句話會有什麽樣的震撼力!


    “授予官職???”


    艾火龍的嘴巴張得大大的,足夠一口吞下一個西瓜!


    “讓我做官……那……那我豈不是要比土司老爺還要……”者保覺得自己突然變得輕飄飄的,有一種想飛起來的衝動。


    “沒錯。我們總督大人就是想授予者保少爺一個官職。雖然這個官啊的品秩可能不會太高,不過,既然是總督大人親授,想必應該不會低於七品。說不定,還會更高呢!”楊名時又說道。


    “艾……艾火龍頭人,我,……七品有多大?”者保有些癡癡呆呆地看向了他們此行地實際頭目,可是,他隻在艾火龍那裏看到了一雙發紅地眼睛……艾大頭人此刻的心中可謂是妒火中燒。七品官!雖然土司之中有三品的宣慰使司,有四品地宣撫司和安撫司,可是,絕大多數的土司都隻是六品的專官司。瑪堅讚和孟連兩家雖然勢力不小,可是,也一樣隻有六品。可這個小奴隸憑什麽這麽走運,一下子就蹦到了七品的位子上?那他艾火龍又算什麽?尤其是……按照楊名時的話說,者保的品級有可能還會更高。那豈不是說,11“如果把那個總督逗得高興了,這個小奴隸有可能會跟瑪堅讚和孟連他們同級或者更高?


    “神明在上,我艾火龍到底有什麽地方讓您感到不滿意了?為什麽這種好運沒有降臨到我的身上,反而把它給了一個卑賤的奴隸?為什麽啊?……如果我艾火龍有了官職在身,那我就可以脫離瑪堅讚那個老家夥,自己獨自發展。到時候,憑著我的威名,肯定能夠另立一部,用不了多久,我肯定就會成為新的土司,新地土司啊!”艾火龍在心裏狂嚎。他真的為自己感到不平,而且是極度的憤憤不平!者保隻是一個小小的奴隸呀!憑什麽就能……他怨,他嫉妒!


    “哼!這都怪瑪堅讚,都怪這個可惡的奴隸!……對了,穹波那個老家夥不是說過什麽火龍會守護這個奴隸!肯定是因為有我的存在,才會讓這個奴隸有了這樣的好運,肯定是了……哼哼,想占我艾火龍的便宜,沒那麽容易!……我不會讓你們好過的。咱們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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