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裏住得還習慣?”兩人一走,老頭收起沉肅的表情,僵硬的臉色露出一個衰弱的笑。


    “還好。”許雲峰沉聲說道,直視著他。


    “還在生氣?”老頭戲謔地望著他。


    “不敢。”許雲峰目光堅定,嘴上說著不敢,心中是如何想的,外人難以揣度。


    “像你這樣牛脾氣的人,我遇到不少,你知道我是怎麽對付他們的嗎?”老頭收起笑,板起麵孔,一股蕭殺之氣撲麵而來,空氣為之一滯,難以呼吸,壓得許雲峰連退數步。


    “殺了?”許雲峰壓下心中的驚恐,沉聲道。


    “不,都送走了。”老頭收起氣勢,朗聲笑道:“再往北萬裏,過了雪山,是九陽門,這是我們大雪國最大的修道大派,每隔十年開山收徒。而我,是九陽門的外門弟子,專門幫門派物色有靈根的弟子,不願留在血影門的,我都送去九陽門了。”


    老頭說的半真半假,其實他是耐不住寂寞,修為難有寸進,不想在山上等死,於是偷了師傅的秘笈與靈劍逃出門派,轉而闖蕩江湖。在江湖上闖蕩數十年,他另有奇遇,修為大進,想再回門派,卻無門。如今,他卡在煉氣期頂峰,沒有築基丹,今生難以突破,唯有為門派幫忙尋找有靈根的弟子,借此換取續命丹。他也幻想,送去的哪位弟子,修道有成,能夠想起他的相助之恩,送他一枚築基丹。但,近百年過去了,他仍未等到,不由心灰意冷,轉而想收徒,傳承衣缽。


    “明年十月,九陽門將再次開山收徒,到時我會送你過去。當然,如果你現在急著要學仙法,我可以傳給你。你完成一次任務,可學一層功法,這是第一層心法。”老頭拿出一張紙,遞給許雲峰。他接過,打開一看,卻是“引氣入門大法”,數百字,不一會他便看完了。


    老頭將紙收回,解說了一遍,然後說道:“現在天地靈氣稀薄,有靈氣的福地都被大門派占據了,要想修煉,就要進入大門派,不然難有成就。你先感悟一下心法,待能感覺到靈氣,引入體內之時,便算入門了。”


    許雲峰點點頭,腦中仍在想著“引氣入門大法”,將那數百字銘記在心,而後轉身離去。老頭搖頭歎息一聲,似在感歎,未能收其為徒。少頃,大師傅再次進來,向老頭詳細稟報路上所發生的事,包括柳風求救一事。


    “噢,你覺得如何?”老頭淡淡地說道,冷眼看著他。


    “弟子覺得此事可為,殺了二皇子,既可懲奸除惡,救下流雲山莊,又可替天行道,為武林除一禍害。我血影門的大名定當傳遍江湖,人人敬仰……”大師傅一臉喜色地說道,


    老頭氣得冷笑連連,沉聲喝道:“為了一個毫不相幹的人,而得罪官府,你活膩了?替天行道,嗬,你能把上百萬士兵全部殺光?恐怕,你還沒下手,就被人當做反賊,殺之而後快了。你以為進入武道境界,就天下無敵了,井底之蛙,可笑,大把人要殺你,如碾死一隻螞蟻……”


    老頭怒哼一聲,如山一般的氣勢洶湧而出,壓得大師傅趴在地上,汗水直流,嘴角溢出血絲。老頭搖搖頭,慢慢收回氣勢,“知道厲害了吧?”


    “是,師傅,弟子知錯了。”大師傅跪著,顫聲說道。


    “禍已經惹下了,你說句錯了,就能無事了?”


    “此事不必理會便是,何來禍端?”


    “哼”老頭冷哼一聲,看著他,心裏歎息,這同樣是腦袋,差別怎麽就那麽大,悶聲說:“這把劍就是禍水,你接下了,不管不顧,流雲山莊不會將血影門扯下水?”


    “那怎麽辦?”大師傅仔細一想,也明白了,感情那小子欺騙了自己,把自己當猴耍了,不由惱怒萬分。(.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找個人把劍送回去。”


    “是。”大師傅沉聲應道,“讓許雲去如何?”


    “嗯,他的功夫還行,隻是性子太傲,是要好好磨練磨練,就讓他去吧。派三名暗衛跟著,不到生死關頭,不得出手。”


    “是。”大師傅回道,而後轉身退出大殿。


    許雲峰回到潮濕的山洞裏,默默思索著“引氣入門大法”,發覺與內力完全不同。內家真氣是由內而外,在體內修煉出內力,引氣大法是由外而內,引氣入體,轉化為法力,囤積在丹田。與靜心養神訣相比,這篇“引氣入門大法”簡單無比,他琢磨一陣,便找到了門道,能夠感覺到體外一絲絲寒氣,與體內那縷寒氣相似。他試著將寒氣吸入體內,一絲一絲,一入體內便被那團寒氣吸收,壯大了一分。


    端坐在昏暗的山洞裏,許雲峰盡力平複心緒,收斂思緒,他迫切地想修煉引氣大法,進入另一個世界。心如猿意如馬,心難定,氣不寧,他腦海中閃過一張張可怖的麵孔,鮮血淋漓,驚恐萬狀,怒睜著大眼,死死瞪著他。這些都是他殺的人,如冤魂一般跟著他,鑽進他心裏,糾纏著他的魂魄。在人前,他能狠下心,殺人不眨眼,直麵鮮血、死亡,裝作若無其事。一個人的時候,他卻怕得要命,渾身顫抖,難以置信,那些人都是他殺的。


    劍刺穿他們的血肉,發出輕微的“呲呲……”聲,劍刃滑過肌膚時的“絲絲……”聲,刺中骨頭時的“哢哢……”聲,鮮血飆出時的“啵啵……”聲,死前發出的怒吼、哀嚎、痛呼、憤恨、咒罵、哀求、哭泣……一聲聲,如一波波洪水侵襲而來,淹上他的腳踝,順勢往上小腿、大腿、腹部、胸口、嘴巴、大腦……徹底將他淹沒,無法呼吸。


    “啊……”許雲峰狂叫一聲,掙紮著清醒過來,嚇出一身冷汗,這是心魔入侵!過不了這一關,他再也拿不起劍,殺不了人。他本以為想通了,不再為殺人而傷懷,而愧疚,原來那隻是他自欺欺人。他不認識他們,沒有仇恨,沒有殺心,沒有殺意,“懲奸除惡,替天行道”的口號,太過空洞,難以消除其對殺戮的厭惡。他還不是血影門的人,無法做到一心一意殺人!


    四周寂靜,猴子偷溜進來,看見許雲峰癱坐在地上,一臉呆滯,急忙叫了一聲。見他沒有回應,猴子走到近前,輕聲道:“許雲,許雲,怎麽啦?”


    “沒什麽。”許雲峰盯著猴子看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深吸口氣,說道:“剛做了個噩夢,嚇醒了。”


    “這次出去殺了多少人?”猴子笑著問道,許雲峰立時抬眼,看了他一眼,眼神如利劍一般,刺中猴子眼睛。猴子急忙低下頭,慌忙說道:“血影門出去就是殺人的,殺不了人就是被殺了。”


    許雲峰了然地點點頭,收回殺氣畢露的眼神,呆呆望著漆黑的石壁。


    “看你嚇成這樣,殺得不少吧?”猴子笑著碰了一下他的手臂,看他是否受傷了。


    “是不少,有一兩千。”許雲峰想要忘記,他們死去的樣子卻一直浮現。


    “啊……一……兩千……”猴子顫抖著說道,驚恐地放下他的手臂,臉色蒼白無血,驚異地看著他,倒退著出去。出洞口時,不小心摔了一跤,他爬起來便跑,跑到人多的地方,躲起來。


    許雲峰心中暗道,難道他怕我殺心一起,連他也殺了?


    一炷香時間不到,囚牢裏到處傳遍了,許雲殺了幾千人,是個殺人魔王,見人就殺。通過口口相傳,不認識許雲的人,也知道了這號人物,前幾天挑戰段一劍,如今出山大開殺戒。殺人的時候沒人見過,但挑戰段一劍卻大多數人看見了,一時許雲被傳得神乎其神。什麽一劍能殺得了段一劍,什麽打得贏大師傅,什麽天下無敵,一會又傳,說許雲是門主親傳弟子,學的是鎮派武學,威力無窮……


    段一劍等九人聽了,莫不搖頭,笑罵了幾句,不再理會。回到山洞,他們卻個個更加拚命練功了,對打時更是狠辣異常,如生死仇敵一般。


    一個時辰後,大師傅走進囚牢,看見亂哄哄的一團糟,不由怒吼一聲,“吵什麽?”頓時,嗡嗡低語聲,消失殆盡,繼而響起鐵劍交擊聲。


    大師傅滿意地點點頭,鑽進許雲峰所在的山洞。許雲峰見他進來,連忙站起身來,大師傅擺擺手,示意他隨意,說道:“流雲山莊的事,門主讓你去鎮守一個月。”


    “我?我剛回來,又要出去。”許雲峰疑惑地問道,他不想出去了,需要好好調整一番。


    “這是門主的意思。”大師傅冷冷地道,對他的態度很是不滿。


    “就我一個人?”


    “嗯。”大師傅點點頭。


    “他們高手如雲,我一個人,應付不了!”許雲峰心中一冷,要獨自去對付二皇子,那不是自尋死路。


    “這是門主的意思,打不過你不會跑?又沒叫你死守!”大師傅悶聲說道,轉而遞上一把劍,“這把劍賜給你了。”


    許雲峰沒有接,這是柳風的祖傳寶劍“流雲劍”,他可不想奪人所愛。他拒絕道:“我有劍了,這把劍給段一劍吧?”


    “這是門主的意思。”大師傅硬塞到他手裏,堅決地說道:“血影門論功行賞,這次任務你完成得好,這就是賞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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