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菲睡得很安穩,那些打了麻醉針不省人事的日軍傷員睡得很安穩,那些被八路軍用子彈和炮彈超度了的日軍將士睡得更加安穩……總之,大家都睡很得安穩,或者即將睡得很安穩。


    唯一睡不安穩的隻有岡村寧次了。


    岡村寧次的前線指揮部已經推進到榆社,離遼縣也就三四十公裏而已。他指揮一個大隊向黃崖洞方向發動了一次偷襲,試圖摧毀八路軍的兵工廠,但是連黃崖洞的邊都沒摸著就撞上了八路軍的強有力反擊。八路軍先是在山路兩側布設大量定向地雷,等日軍進入雷區後突然引爆,炸得日軍人仰馬翻,緊接著機槍迫擊炮手榴彈一起上,將日軍一茬茬的割倒。僥幸沒有中招的日軍趴在地上盲目向四周射擊,頭都抬不起來,隻能通過電台拚命呼叫支援。岡村寧次調派了三架戰機前去支援,剛接近戰場,山頭上就竄起幾道白煙,數枚薩姆防空導彈呼嘯而來,領航長機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就給打得淩空開花,僚機僥幸躲過了死亡之吻,但也給炸飛了一大塊機翼,最後那架見勢不妙,胡亂將炸彈往下麵一丟,逃之夭夭。


    這位飛行員投彈技術算得上是超一流,胡亂丟下的炸彈也準確命中了目標……可惜,他的目標是被八路軍的火力死死壓製在山路上的日軍,這些劈頭蓋臉砸進他們中間的炸彈給這個倒黴的日軍大隊造成了巨大的傷亡,招來一片詛咒聲。


    空中支援算是徹底沒戲了。到傍晚時分,這個大隊已經死傷近半,彈藥也消耗了大半,形勢極其危急了。但八路軍卻越打越多,剛開始的時候隻有兩個連加三百多名民兵,但到傍晚的時候,投入圍攻這個大隊的八路軍已經多達一個團了,迫擊炮高射機槍無後坐力炮一起上,打得這個大隊哭爹喊娘。大隊長在電台裏近乎哀求的讓岡村寧次趕緊給予他們有力的支援,否則他們大隊就要全體玉碎了!


    岡村寧次不是沒有派出支援。他又派出了一個加強中隊,試圖尋找八路軍薄弱的環節撕開包圍圈將這個大隊救出來。但是很不幸,這個加強中隊還沒進看到在硝煙中飄揚的膏藥旗就先跟前來圍殲日軍大隊的第20團撞了個正著,死得比那個讓八路軍圍毆了一整天的大隊還快。


    這個大隊運氣背到這種地步,岡村寧次也沒轍了。他頭上的主力部隊第36師團已經去掃蕩遼縣並且讓駐守遼縣的八路軍給纏住了,司令部直轄的幾個大隊也有各自的任務,他現在基本上無兵可派了,再派,恐怕就隻能將自己的警衛部隊撒出去,然後自己當空軍司令了。他隻能鼓勵這幫倒黴催向岡崎大隊學習,堅守製高點等待支援。岡崎大隊五百來人在幾千八路軍的猛攻下堅守了好幾天,這個大隊兵力可比岡崎大隊多出了一倍了,堅守個三天不成問題吧?隻需要三天,第36師團就能掃蕩完遼縣,騰出手解救這幫倒黴蛋了!


    計劃很豐滿,但現實卻瘦成鎢絲。


    帶著對第36師團戰鬥力的絕對信任的岡村大將早早的睡了下去,他身體不舒服,不能熬夜,醫生早就提醒過了的。但是睡得迷迷糊糊的,他卻讓一名參謀給叫醒了。這名參謀帶著一臉的不可思議告訴他:


    第36師團在遼縣遇到大麻煩了!


    冷不丁的被吵醒,岡村寧次本來還有點惱怒的,一聽說第36師團遇到大麻煩了,那點惱怒和睡意登時就飛到了九宵雲外。他穿好衣服,快步來到指揮部,一進門就看到很多參謀正在作戰地圖前激烈的爭吵著,吵得麵紅耳赤,他擰起眉頭,喝:“到底是怎麽回事?”


    參謀長大城戶三治說:“第36師團報告說他們在遼縣遭到八路軍十幾個精銳步兵團的猛烈攻擊,由於情況不明、地形不利,遭遇了重大損失,不得不向榆社方向轉進。但是在轉進途中又遇到八路軍的頑強阻擊,無法突圍,隻能搶占製高點固守待援……”


    岡村寧次發出一聲咆哮:“你說什麽?整整兩個精銳的步兵聯隊,還有那麽強大的炮兵,連十幾個團的八路軍也打不過!?”


    大城戶三治說:“據說八路軍先在機場設伏,引誘第36師團深入機場,然後投入龐大的炮兵群給予其猛烈打擊,再發動反擊,一舉將進攻機場的第222步兵聯隊逼到了崩潰的邊緣;困住了第222步兵聯隊之後,又有數個團的八路軍四下殺出,對第223聯隊展開圍攻,形勢一度極其凶險。多虧關井中將從容應對,擊退了來自四麵八方的攻擊,將第222步兵聯隊救了出來。但此時第36師團的處境已經十分危險,他隻能選擇向榆社轉進……”


    岡村寧次氣得直喘粗氣。他知道山西八路軍一直在厲兵秣馬,抽調至少五十個團進行了為期三個月的換裝、整編、整訓,他對此一直有些擔心,很想知道整訓之後八路軍的戰鬥力提高了多少。現在他知道了:


    經過大規模的換裝、整編、整訓之後,八路軍已經擁有用十幾個團在野戰中擊退日軍一個野戰師團的能力了!當然,日軍也可以辯解說八路軍是靠夜襲,並不是堂堂正正的打敗他們,不算數,但被擊退了就是被擊退了,這是鐵一樣一事實!


    ————其實,第36師團還是吹了牛皮,進攻他們的八路軍撐死也就八個團,他們把八路軍的兵力給誇大了一倍。當然,這也可以理解,一個師團讓八路軍幾個團給打得如此狼狽,說出去麵子上不好看嘛,必須誇大對手的強大啊!不是我軍不努力,而是敵軍實在太屌了,被擊退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隻是,戰場是容錯率最低的地方,任何失誤都可能招來一頓慘痛的毒打,第36師團為了保住自己的麵子對岡村寧次撒了謊,將八路軍的兵力誇大了一倍,給岡村大將造成了嚴重的誤判,這種誤判將導致一係列嚴重的後果,這些都將由成千上萬日軍用自己的生命來買單。


    岡村寧次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喃喃自語:“山西八路軍也成氣候了啊!”


    大城戶三治中將的麵色很不好看。據他們收集到的情報,山東八路軍已經非常強大了,極有可能已經具備了跟日軍玩數萬人級別的大兵團正麵硬扛能力,這本身就夠頭疼了,現在山西八路軍又變得這麽強悍,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了!


    山東那邊倒還好說,齊魯大地固然富饒,人口眾多,八路軍在這裏崛起會對華北日軍造成嚴重的威脅,但還不是要命的。山東的地理有著嚴重的缺陷:它是以平原為主的,無險可依,而且三麵環海,回旋的餘地很小,不想被困死就隻能主動打出去,在大平原上硬碰硬的交鋒,日軍並不害怕他們。可山西不一樣,山西表裏河山,用武之國,出了名的易守難攻,三晉子弟堅韌、剽悍,是極優秀的士兵,八路軍一旦奪取山西,日軍想再打進來那真的是難過登天了。更恐怖的是,八路軍奪取山西之後,將對中原形成居高臨下、泰山壓頂之勢,太行八陘就像八把頂著華北駐屯軍後背的利劍,華北駐屯軍還想安睡?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八路軍一旦在山西奪得了統治權,陝西落入他們之手也隻是時間問題,這又是一塊易守難攻、盛產精兵的寶地。從陝西武關出發直以一直衝到河南南陽盆地,儼然一張麵向中原拉開的巨弓!


    陝西、山西、山東,如同巨大的磨盤將日軍夾在中間,華北駐屯軍再強悍,在這種無險可依、戰鬥力又不占優勢的情況下,也隻能被磨成齏粉!


    他陰沉著臉說:“是啊,真的成氣候了……正因為這樣,我們才必須將他們這股勢頭打下去!”


    岡村寧次說:“這次如果打不下去,以後就沒有機會了……我們本錢太少,輸不起!”


    歎了口氣,他神色變得嚴峻:“第37師團目前在什麽位置?”


    一名作戰參謀迅速指給他看:“第37師團的第225聯隊正在沁源一帶尋找著八路軍兩個團的動作,第227聯隊在安澤、和川一帶追擊著八路軍386旅的旅部,無線電偵聽部門反複偵聽的結果顯示386旅的旅部就在和川一帶活動!”


    386旅……


    岡村寧次抿著嘴唇。這個旅真不是一般的活躍啊,每次日軍大掃蕩總能撞到他們,每次撞上他們總少不了一場血肉橫飛的惡戰!給打狠了的日軍甚至打出過“專打386旅,專打陳庚”的標語,可見有多恨386旅。能捕捉到386旅旅部的位置,可喜可賀,要是能把這個旅部給端掉,八路軍得哭死!


    可惜,現在真不是時候!


    他咬牙說:“給長野枯一郎發報,讓他立即率領師團主力前來增援第36師團。我們付不起一個師團被支那軍全殲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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