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度城中。


    數以千計的民工正在廢墟間揮汗如雨。四月上旬那場大戰打的可謂天崩地裂,幾萬八路軍和2萬軍與平度為中心展開慘烈廝殺,整個平都城跟肉磨坊似的,城裏城外全是屍體。為了消滅城裏的日軍,八路軍史無前例的動用了毒氣彈,幾十枚沙林毒氣彈丟下去,城裏的日軍全軍覆沒,連帶幫日軍修築工事並且被武裝起來跟八路軍交戰的朝鮮勞工也一個都沒活下來,1萬多具屍體堆積在城裏,當真屍骨如麻。後來八路軍又一口氣丟下了上百枚空氣燃料炸彈,把整個平度變成一片火海,在燒掉日軍的屍體同時也順帶對整個平度城來一次最徹底的消毒,省得有毒氣殘留下來毒害無辜老百姓。空氣燃料炸彈爆炸引發的大火燒了整整兩天兩夜,整個平度被夷為平地,連一幢完整一點的房子都沒有剩下來,那個情景真的是太慘烈了。


    慘到什麽地步?


    參到一架日軍偵察機飛抵平度上空偵察拍照,飛行員回去之後吐了整整兩天,接下來的半年都沒有碰過一次肉。


    大戰結束之後,八路軍動員大量的民工清理平度廢墟,把屍體拖出來掩埋,順便將那些被炸得搖搖欲墜的斷垣殘壁全部鏟平。那些建築物已經失去修複價值了,鏟平它然後重建反倒省事一些。這是一項非常艱苦的工作,他們相當於要重新建一座縣城,所需要的人力物力都是驚人的。不過這倒是為那些有使不完的力氣的小夥子提供了很好的就業機會,尤其是那些逃荒逃到山東來的河南黃泛區的老百姓,差不多是拖家帶口到廢墟裏報到。他們不需要工錢,隻要一天管兩頓飯就好了。


    當然,八路軍不會虧待他們,一天三頓飯管飽,想吃的有多好就別抱太大希望,但最起碼的,飯裏不會有沙子、老鼠屎、蟲子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更不會有發黴的米,菜的油水也挺足,用的還是豬油。吃完晚飯後,八路軍還會發一點藥品給他們算是當天的工錢。發藥品的時候還有醫生在場,身體哪裏不舒服可以跟醫生說,醫生給對症的藥品,拿回去按照醫生叮囑服用就行了,相當於是包吃包住包治病。如果自己身體沒有病不需要吃藥,他們也把這藥品拿去賣給等著外麵的小販子換錢補貼家用,不管怎麽樣都不會吃虧的。


    對於那些無家可歸四處流浪的人來說,這就很好了。他們不敢奢望太多,隻希望這份工作能夠做得更久一點,能多吃幾頓飽飯。戰爭年代的平民百姓,最大的願望就是能有一份做得久一點的工作,能吃一頓飽飯。


    現在已經是下午五點半,工頭吹響哨子,收工了。


    勞累了一天的民工立刻扔下手裏的活計去洗手,排隊領飯。


    飯食主要有饅頭、大餅、麵條和小米飯。那大餅烙的焦黃焦黃,老大一個。一疊疊的撂在籃子裏,喜歡吃大餅的去領上兩張,卷上大蔥再打一碗湯,一陣狼吞虎咽就能把肚皮撐得鼓鼓的了。饅頭同樣是分量十足,大半斤重一個,裏麵加糖,哪怕是勞累了一整天的大漢,三個饅頭一碗湯就很飽了。至於小米飯,那是新鮮的小米脫掉殼,煮熟後拌上適當的鹽,在桶裏堆的跟小山似的,能吃多少就裝多少,沒人會管的,但有一條:不能浪費。在工地上浪費糧食……不用工頭動手,那些工人就能把你揍得連老媽都認不出來。


    至於菜,則是從附近老鄉家買來的新鮮蔬菜,洗的幹幹淨淨,用豬油炒的香噴噴,油水十足,還有大塊的油渣子,解饞。


    勞累了一天的民工,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隻顧著低頭狼吞虎咽,工地上一片響亮的咀嚼聲。


    等到他們吃飽了,工頭叫:“過來,過來,排隊領工錢了!”


    大家放下碗過去排隊,然後就看到工頭拿著一疊小票子,每人一兩張的發下去。


    領到錢的人頓時就愣了,叫:“工頭,搞錯了吧,不是發藥品的嗎?”


    工頭說:“上頭說了,從現在開始改發錢了。”


    拿到錢的工人生氣了,大聲叫:“我們不要錢,我們要藥品!”


    後麵的人一聽說不發藥品了,頓時就炸了,紛紛圍了上去,揪著個工頭的衣領討要一個說法。這大半個月來,他們每天都是領著藥品回家的,早就習慣了,現在改發錢他們可不幹。那藥品多好啊,身體有點小毛病的跟醫生一說,醫生拿藥給他們,回去吃了兩三天就好了……如果身體沒有毛病,也可以把藥品給保存起來,這年頭,大家風裏來雨裏去的討生活,誰知道什麽時候會生病呢?留著一點藥品準沒錯的。如果對自己的身體很有信心,還可以把這些藥品賣掉,換到錢再到商店裏買自己需要的商品,都不用講價,那些等著收購藥品的小販子會主動給出一個公道的價錢,不會讓他們吃虧的。有人算過,用藥品做工資的話他們等於多拿了半天的工錢。幹一天的活拿一天半的工錢,多爽啊,可現在不發藥品了,改發錢,這絕對不能忍!


    工頭叫:“大家冷靜點,冷靜點!這票子是渤海銀行發行的,信譽十足,拿著這個票子到商店去可以買到你們想要的東西,包括藥品!”


    工人們紛紛叫:“我們不要錢,要藥品!”


    工頭欲哭無淚:“可上頭沒有把藥品給我,我怎麽發給你們啊?”


    工人們說:“那你給上頭打電話,讓他們拿藥品來,我們隻要藥品,不要錢!”


    “對,我們要藥品不要錢!”


    “要錢有個屁用!現在的鈔票貶值速度太快了,今天還能買一隻雞的錢,明天就隻能買兩斤雞蛋,哪有藥品拿在手裏放心!要藥品不要錢!”


    “要藥品!不要錢!”


    薛劍強和薛慕橋推行人民幣的計劃挨了當頭一棒。這些樸實精明的工人讓紙幣那恐怖的貶值速度給嚇壞了都要藥品不要錢。他們又不傻,這年頭鈔票是會貶值的,而且貶值速度很快,但藥品無論如何也不會貶值,隻會越來越貴,所以拿鈔票哪有拿藥品放心!


    來陽征兵處。


    又有整整一個連的蘇魯戰區士兵在征兵處前排起了長隊。八路軍現在還沒有大量招新兵的打算,部隊擴編所需的兵員都是從民兵、主動來投奔的國民政府軍和俘虜的偽軍中間挑,那些跟日軍惡戰了好幾年的蘇武戰區的那些老兵就很受歡迎了。那些老兵也看得出,蘇魯戰區已經沒有什麽希望了,而八路軍卻如日中天,所以紛紛跑過來投奔,八路軍也沒有讓他們失望,隻要是軍事素質過硬,思想作風又沒有問題的,通通收下,發安家費發新的武器裝備,然後他們都是八路軍中的一員了。這批老兵的身體素質沒有問題,也有殺敵報國之心,所以他們都通過了體檢,現在該拿安家費了。


    征兵處的負責人同樣拿出了一疊票子開始發放。


    領到票子的士兵看著手裏那張5元的票子,愣了一下:“這什麽玩意啊?”


    征兵處負責人說:“這是我們新發行的鈔票,5元,用這筆錢你們可以買到30斤的小米,夠你們吃一個月了。”


    那名士兵有點氣急敗壞,揮舞著那張票子叫:“你們不是說發藥品的嗎?怎麽改發錢了?”


    後麵一堆排隊等著領藥品的士兵也不幹了,一個個叫了起來:“對呀,你們應該發藥品的,怎麽發起錢來了?坑我們嗎?”


    征兵處負責人有點哭笑不得:“那個……同誌們哪,以前發藥品那是因為我們的貨幣還沒有正式發行,而法幣和偽幣貶值速度太快了,所以我們隻能發藥品來代替,現在我們的貨幣已經正式發行了,就不能再發藥品了……”


    帶隊跑過來投奔的那位連長梗著脖子叫:“憑啥不發樣品?前麵那麽多人來投奔,你們都發藥品的,輪到我們了就發錢,憑什麽?”


    負責人耐心解釋。


    但是這幫老兵根本聽不進去,吼得震天響:“我們不要錢,要藥品!換成藥品給我們!”


    負責人欲哭無淚:“你們拿了錢到藥店同樣可以買到自己需要的藥品啊……”


    連長一句話給懟了回去:“不幹!我們就要藥品!趕緊給我們換藥品!”


    在各個征兵處、工地,到處都上演著這樣的畫麵。毛孔裏透著硝煙味的士兵、一身汗酸味的工人、向八路軍出售蔬菜水果的農民……紛紛憤怒的表示:我們不要錢,要藥品!


    消息傳到薛慕橋那裏,薛慕橋也傻了。有沒有搞錯,人民幣發行第一天就遭到了整個解放區所有人的抵製,那還玩個鬼啊!現在他真的連把許和尚揪過來剁了的心都有了。我讓你圖省事,我讓你想占小便宜,一個勁的拿藥品代替錢給士兵、工人發工錢,現在傻了吧?人家隻認藥品不認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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