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您感覺好點了嗎?”


    伊溫妮取下母親吉娜額頭上的毛巾,重新打濕擰幹後再次放了上去。


    自從吉娜突然昏倒後,足足過了一天一夜才醒來。


    並且醒來後整個人也是迷迷糊糊的,就連話也說不清楚。


    在此期間,伊溫妮也通過一些渠道了解到外麵發生了些什麽。


    瘟疫這種幾乎快要消失在記憶中的災難竟然再一次發生在塞克羅斯特帝國內,並且直接影響到了她的母親。


    現在看來,吉娜的昏倒和這次的瘟疫脫不了關係。


    加上發燙的額頭已經不太正常的體溫,使得伊溫妮更加認定了這種想法。


    不過有一點她不太明白。


    那就是自己的母親為什麽會染上這種疾病,要知道,吉娜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是一個人獨自生活。


    而現在她們所在的村子內,和吉娜同一時代的老人多多少少都已經去世了。


    所以吉娜接觸別人的機會就更少了,真要說起來,這段時間,吉娜唯一接觸過的人就是伊溫妮。


    但是患病的卻又隻有吉娜一人,伊溫妮直到現在為止也沒有感覺到身體有什麽異樣。


    看著病床上的婦人空洞的眼神以及囁嚅的嘴唇,伊溫妮隻能在心中保佑母親可以挺過此次的疾病。


    她早已為母親服下了家中存備的藥劑,不過看上去似乎並沒有什麽作用。


    昨天他也托一位準備去佩格鎮的朋友去當地的藥店買點相關的藥劑,但是直到今天晚上也沒有任何消息。


    “這該如何是好啊……”


    伊溫妮歎息道,替母親簡單擦拭了一下身子,她離開了房間。


    這些天,還有一件困擾著她的事情,便是母親昏迷前提到的那個箱子,也就是自己翻出的那個鐵箱子。


    因為伊溫妮要留在這裏照顧母親,所以她一直沒有時間趕回路易斯街的公寓,去親自找出藏在箱子中的秘密。


    還有一點,也是最讓伊溫妮摸不著頭腦的。


    便是母親口中的那一句。


    “小姐,不能再陪您了……”


    她不太明白母親為什麽對自己說這句話,但是她有聽過母親講述她從前的故事。


    其中就提到了她曾在一處地方當過一段時間的女傭。


    伊溫妮有過猜想。


    或許是吉娜在那時候已經神誌不清了,所以將自己認做曾經服侍過的小姐。


    這是伊溫妮能想到最有可能的答案了。


    至於那個被母親強調過的箱子,伊溫妮打算等過段時間母親病情好一點後,再抽個時間回去看一下。


    因為瘟疫的影響,導致原本每周固定的一趟周轉於村子和佩格鎮的馬車也不再出現了,所以她現在也沒有辦法回到路易斯街。


    第二天一早,伊溫妮早早起了床,為自己做了一頓十分簡單的早飯後,又為母親熬製了一晚肉粥。


    當她端著粥走進了吉娜的房間時,卻驚喜地發現,原本躺在床上的母親竟然坐了起來!


    “母親!”


    伊溫妮輕聲呼喚一聲,但是坐在床榻上的吉娜卻沒有任何反應。


    直到當伊溫妮坐到床上,出現在她麵前時,吉娜才如同受到驚嚇的兔子一樣慌張地抖動著身子。


    察覺到母親的不對勁,伊溫妮再次叫了一聲母親,心想著這樣總能聽見了吧,但是眼前近在矩尺的母親,卻仍舊木訥,眼神空洞。


    “是你嗎,伊溫妮?”


    像是察覺到了什麽,吉娜伸出手摸向前方,同時小心地問著。


    而看著這一幕的伊溫妮,原本因為母親清醒帶來的喜悅在這一瞬間灰飛煙滅,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是你嗎,伊溫妮?”


    吉娜的雙手試探著胡亂摸索,最終碰到了伊溫妮的手臂。


    “母親!”


    隻是一瞬間,伊溫妮就如同一個小孩一樣哭了出來,她不能接受陪伴了自己幾十年的母親就這樣看不見了。


    或許是感受到了什麽,吉娜順著伊溫妮的身子向上摸,那幹枯的雙手在碰到伊溫妮臉的時候停了下來,並且慢慢拭去了她臉上的眼淚。


    “不哭不哭,多大的人了,還哭……”


    吉娜可能早就清楚了自己的情況,她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安慰著伊溫妮。


    現在的她,不但看不見任何東西,就連耳朵也聽不見聲音了。


    但是當她那顫抖的手摸在伊溫妮臉上的時候,卻像是能看見此刻伊溫妮傷心的樣子。


    而伊溫妮看著麵前這個麵目滄桑的老人,眼淚再次留了下來。


    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母親在一夜之間就會這樣,明明昨晚的時候還很正常,甚至能回答自己幾句。


    “伊溫妮,我可能快不行了……”


    吉娜用著虛弱的聲音對著伊溫妮慢慢說道,和上次昏迷前的那次對話不太一樣。


    吉娜這次,語氣中似乎多了一種感情。


    “這些年來,我一直很害怕,害怕我們會被發現,害怕你會被抓住,害怕辜負了老爺……”


    吉娜就那樣說著,語氣中卻沒有任何的沉重之意。


    “你和夫人一樣,長得都很漂亮 特別是你的眼睛,似乎和夫人一模一樣。”


    “咳咳……”


    吉娜突然開始不停地咳嗽著,身子一顫一顫的,一口鮮血突然從胸腔中噴出,直接噴在了被子上。


    “母親!”


    看著吉娜的這幅樣子,伊溫妮早已哭成了一個淚人,她現在終於明白了。


    “小姐,以後隻有你一個人了,要照顧好自己啊……”


    吉娜說完後,眼中也不由得流出兩行渾濁的淚水,抬手想要最後一次撫摸伊溫妮的臉頰時,那隻手卻無論如何也抬不起來。


    她就這樣倒下,沒有任何預兆地倒下了。


    在吉娜倒下的前一瞬間,她的腦海中閃過了無數畫麵。


    那些畫麵連在一起,如同影片一樣播放著,畫麵的最後,是伊溫妮滿臉微笑地看著自己。


    或許早在上一次,吉娜的生命就到頭了,但是因為心中那股對伊溫妮的不舍,竟然讓她又堅持了這麽多天。


    而最後的最後,她也沒有機會好好地看著自己養大的孩子一眼。


    她從來沒有後悔當初的那個承諾,她也做到了當初的那個承諾。


    或許她也想好好地陪著伊溫妮過一輩子,但是她終究隻是一個普通人。


    吉娜·布拉德利,於1510年1月6日清晨去世,享年86歲。


    看著那躺在床上,臉上卻仍舊掛著笑容的母親,伊溫妮幾乎快要昏厥過去。


    來自內心深處的疼痛讓她難以呼吸,她隻好竭力控製著自己,想要平息自己的情緒。


    但這又怎麽可能平息下來。


    她隻知道,自己最愛的人,最愛自己的人。


    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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