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商隊收拾行李,重新開拔。


    由於有女眷加入,為數不多的幾輛馬車都用來給她們乘坐(也許是徐管事昨天告知了女子們李昂的安排,馬車裏不再傳來女人哭聲),


    李昂等貴客也隻好各自坐著馬匹趕路。


    一開始徐管事和楊二還有點擔心,覺得像西門子道士這樣的高人可能不擅長騎馬,接下來的行程裏會磨破跨,


    沒想到幾位道爺騎得有模有樣,特別是那位坤道(也就是柳無怠。男道長尊稱幹道,女道長尊稱坤道。)


    「楊鏢師,徐管事,二位行走江湖多年,可曾聽過什麽魑魅魍魎、山野精怪、奇人異事之類的誌怪故事?」


    李昂騎在馬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徐管事他們聊著天。


    「誌怪?」


    徐管事不知想到了什麽,嘆了口氣,「道長應該也聽過,龍虎山、武德衛吧?」


    李昂點了點頭,「略有耳聞。」


    「千年前,天師道開派祖師張天師攜王長、趙升二位弟子,登青城山,以太上老君劍印符籙,


    會八部魑帥,製伏外道惡魔,誅絕邪偽,一路伐山破廟,掃滅血食詭神,救護生民。


    此後,龍虎山天師道就成了歷朝歷代的上上之教,受舉國禮遇。」


    身材胖胖的徐管事伸出胖手,捏了捏兩撇鬍子,悠悠道:「龍虎山的道長大多飄渺絕跡幽隱山林,不問世事,隻有極少弟子行走塵世,清掃魑魅魍魎。


    可惜,我沒有那個福緣能見上一麵高人。」


    這話剛說完,徐管事就自覺失言,連忙對李昂說道:「當然,西門子道長道法高深,學究天人,體合自然,內外純靜,含光藏輝,更是高人。」


    「嗬嗬,徐管事客氣了。」


    李昂揮了揮手,不在意這新鮮出爐的馬屁,「行走世間的龍虎山道長,可曾有姓名?」


    「這...在下不曾聽聞。」


    徐管事搖頭道:「天下道門不止一派,除龍虎山外,還有全真、淨明等等。隻是下山的道長們大多不求名利,就算驅邪降妖,也極少留下姓名。


    近些年來,便是那驅狐役魑、劾魅召神的見聞,都少了很多。


    反倒是武德衛的消息,在民間流傳甚廣。」


    「哦?」


    李昂一挑眉梢,


    這個世界正處於封建王朝腐朽衰微的時候,正所謂國之將亡,必有妖孽,按照竺學民的統計,近幾十年來各地傳來妖魔消息的頻率密度逐年增長,


    隻是因為水旱蝗災、兵災瘟疫之類的天災人禍更加險惡,造成的影響更為惡劣,這才掩蓋了妖魔的巨大危害。


    徐管事悠悠道:「曾經的武德衛隻收攏民間遺孤棄嬰,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經重重考驗,過百般試煉,


    成年後忠於君,愛於國,誠於人,不畏妖邪,勇猛善戰,


    方得授受令牌,披堅執銳,成為武德衛眾,使法劍,舞師刀,馭玄印,鎮守州郡,巡查各地,鎮壓天下邪祟。


    然而時局艱難混亂,朝廷羸弱,百年來武德衛也不再堅持隻招遺孤的傳統,開始從軍中抽選精銳之士。」


    李昂搖頭道:「成年後再培訓,肯定沒從小培養好。」


    「正是,」


    徐管事嘆了口氣,「妖魔詭異強悍,有些邪魔甚至連武德衛都得調大軍集結圍攻,方能擊退。


    武德衛原本是天子親軍,


    但藩鎮割據日久,散落在州郡的武德衛也隱隱有些各為其主、各自為戰的意思,


    解決地方上的妖魔,多有傷亡。」


    說罷,徐管事頓了頓,嘆息道:「若不是武德衛武備鬆弛,白蓮教也不會那麽行事囂張,敢在呂州城外『教化』山賊。」


    聊起這個話題,徐管事和楊二都有些抑鬱沉悶,


    武德衛幹活不賣力,各地邪祟四起,為商隊做事的他們受到的影響自然極大。


    至於為什麽不放棄行商,安安分分地待在一個地方...


    隻能說苛政猛於虎,交不起稅,沒等妖魔,官府就得先吃了商行。


    「對了,說起誌怪,前些日子我還曾聽聞一個故事。」


    楊二打起精神說道:「說是艋州某村,村長之妻新死,還未入殮。某日傍晚,子女正在堂中守靈,恍惚間聽見有悠遠樂聲傳來,漸至庭院,


    而堂中那具屍體竟然開始微微顫動,片刻後,一席白衣的女屍竟然猛地從靈床上坐了起來,隨著不知何處傳來的樂聲,獨自起舞。


    一家人瞠目結舌,驚恐萬分,不敢阻攔,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女屍逐樂聲而出,於門檻處摔倒在地,


    不一會兒又爬了起來,蹦跳著出門而去,隱沒於森林。


    當時天色漸晚,林中漆黑一片,舉村上下都不敢去追,直到一更時分,醉酒熏熏的村長回到家來,聽聞死去妻子追樂而去,勃然大怒,折斷門前桑枝,追入森林,


    直至五六裏之外的亂墳崗,才看見身披靈異的妻子在一顆樹前蹦跳起舞。


    那村長也是酒壯人膽,毫不畏懼,反而大吼大叫,


    殭屍聽見人聲轉過身來,朝丈夫陰森恐怖地呲牙一笑,


    村長毫不猶豫地舉起桑樹枝便打,殭屍立撲倒地,樂聲亦停,村長遂扛起殭屍回到家中,數日後按規矩平穩下葬。」


    「還有這種事?」


    李昂啞然失笑,「這醉漢可比魑魅恐怖多了。」


    「是啊。」


    楊二也笑道:「這是我從一個酒友那裏聽來的,聽說,那引動屍體的音樂,名為惑,惑什麽來著?」


    「惑靈樂。」


    李昂說道:「《夕葬錄》有雲:『人新死,魂不散,地府有官掌樂,鼓吹引亡者入幽冥,不得升天,謂之惑靈也。』」


    「那應該就是這個名字了。」


    楊二點頭欽佩道:「道長果然博物通達。」


    李昂笑了笑,看向前方矮山,淡淡道:「快點走吧,前麵那座小城的城門快關閉了。」


    「山後麵的鵝城?」


    有著之前的種種表現,楊二並不意外李昂能提前知道前方縣城快關門的消息(其實是飛在天上的偵察者兵蜂告知的。)


    一吹哨子,催了催馬,讓商隊眾人加快行進速度,奔向鵝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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