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八月,驕陽似火,烤的地麵滾燙,草鞋的底沒打好,都能被燙的起水泡。


    周老大正想徹底彎腰,顧及到身後的孩子,將腳掰起來看了看鞋底子,破了,怪不得難受。


    重新站好,周老大繼續埋頭苦幹,假如單單背著重東西幹活,他也不會特別累,但小孩要分出精神去顧著,就身心疲憊!


    一個下午過去。


    他好像是被妖精吸了精血的男人。


    紅旗大隊的人看到他也議論紛紛。


    尤其是女人們都在指著自己男人:“你看看,沒有女人的男人過得多慘,你還不對我好點。”


    男人們都默不作聲,高興自己有一個媳婦,又鄙夷周老大沒用,連自己媳婦兒都拴不住,還得帶著兩個孩子。


    “這張秋月真是夠歹毒的,周老大都要競選民兵隊的隊長崗位了,她偏要在這個時候鬧一下,這下好了,先前周老大做的所有努力都前功盡棄了,再說兒媳婦受點委屈怎麽了,她竟然還讓自己兒媳婦跟著娘家人回去,真是丟臉!”


    這段話不是別人說的,正是黃大爺。


    紅旗大隊的人有人讚同,也有人暗暗否認,但更多的都在看周老大的笑話,好像他一直都喜歡折騰,一直都在被嘲笑,什麽都幹不成!


    就是一個廢物。


    嘲諷聲一一鑽入周老大耳中,周老大已經顧不得了,他腰酸肩疼,腳底板水泡都破了,累得直接在家門口坐下來。


    正巧隔壁黃翠芬的三個臭小子在鬧騰。


    “我曬的紅薯幹全被你們給掀翻了,你們是要找死啊!”


    “站住,別跑。”


    “你們還敢爬樹,爬到後山裏就被老虎叼走,你信不信!”


    ……


    黃翠芬的怒吼不斷傳來。


    周老大突然覺得很欣慰,最起碼他閨女都不闖禍,盼兒還會幫忙幹活。


    “嗚嗚嗚……”


    小小聲的哭聲傳來。


    周老大把福寶抱過來,莫名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感受到手裏那異樣的觸感。


    預感成真!


    他臉綠了。


    看著自己抱著的閨女,很想丟,但又不能丟。


    但他真的要崩潰了!


    “媽!!!”


    周老大哭聲要比福寶大。


    但他老娘可不像劉小荷,狠心著呢。


    “叫魂呢,沒看到我在忙。”張秋月頭也不抬,她的褲子在聊八卦的時候不小心刮破了,正琢磨該怎麽縫。


    周老大欲哭無淚:“媽,福寶她……她……她拉屎了。”


    張秋月差點被逗笑,繃住表情罵道:“那你不會帶她去洗幹淨嗎,對了,記得小孩子身子虛,不能直接用涼水,要用溫水,你趕緊去燒水吧。”


    周老大崩潰。


    怎麽養孩子還有這一步?!!


    他很想仰天長嘯。


    我再也不想要孩子了!


    但一直抱著,也無濟於事,周老大一臉奔赴刑場的表情,抱著孩子來到髒衣盆麵前,把家裏的衣服全都丟到一邊,然後把福寶放進去:“盼兒,來幫我看著你妹妹,不要讓她爬出去摔了。”


    盼兒蹬蹬蹬跑過來,護著妹妹,小姑娘灰頭土臉的,和以前幹幹淨淨、白白嫩嫩的樣子截然不同。


    周老大忍著內心的惡心,去幫小女兒處理好。


    別看他現在還活著。


    靈魂已經出竅。


    可以說死了有一陣了。


    偏偏盼兒開始鬧了:“我要媽媽,我要媽媽……”


    聽到姐姐的哭聲,福寶像是給她助威一樣,扯著嗓子也跟著喊,雖然是剛打雷不下雨,但聽的人腦門疼。


    周老大吼:“不準哭,都給我閉嘴。”


    家裏人沉默。


    也沒幹涉。


    周老大記不清今天是第幾次吼兩個小孩了,再這樣下去他會瘋掉,“你不是要找你媽嗎,我現在就帶你去找!”


    一直沉默的張秋月終於開口:“你丟不丟人,這本來就是小事情,以前我帶你們六兄妹,輕輕鬆鬆的,劉小荷帶兩個小孩,還得起早貪黑縫衣服,人家說什麽沒有,你現在才帶了多久,有沒有五個鍾頭?!”


    “我本來就是男人,不擅長帶小孩!”周老大紅著臉爭執。


    這是他首次和老娘大小聲,實在是被逼到絕路了。


    張秋月冷笑:“你是男人,那你賺到錢了嗎,你有身份地位嗎,你帶著孩子吃飽穿暖了嗎?當男人沒有當好,當女人還做的不如女人半分好,那你有什麽用!”


    她沒有在這個時候給周老大灌輸男女平等的概念,因為人的性格本就是根深蒂固的,就算在現代,也有男人天生覺得,家務活,生孩子、帶孩子就該歸女人的。


    她隻是嘲諷他不配成為男人而已。


    這應該能夠承受吧?


    周老大當然不能!


    他額頭青筋暴起,壓根沒有辦法忍受自己毫無價值,還失去了喜歡的女孩,往後得帶著兩個閨女過日子:“對,我就是廢物,幹什麽都不成,讓你丟臉,不像是老二能幹,老四討巧,老六聰明,你幹脆把我趕出家門好了!”


    張秋月沒有順著他的話說,隻是道:“怪不得劉小荷娘家人那麽窮都看不起你,你盡管發火,但你媳婦有本事,現在裁縫緊俏,跟半個工人差不多,就算是二婚,人家也能加一個好人家,她長得也漂亮,性格溫順,指不定就嫁到城裏去,到時候過上好日子,多好。”


    周老大驚恐:“不可能!”


    “有什麽不可能,感情這種東西,一般就是將就,選擇能力範圍內看得過去的那個,之前劉小荷年紀小,什麽都不懂,現在人家有本事,為什麽不選擇當下對她來說更好的男人?”張秋月問,又發出致命提問:“你呢,你有什麽值得人家回來?”


    周老大抱著孩子氣得脖子青筋暴起,但愣是找不出自己一個優點。


    忽然悲從中來。


    他太沒用了!


    不對……


    他能當民兵隊隊長!


    但民兵隊隊長才十二塊,連城裏的臨時工都比不上,壓根也配不上劉小荷。


    那他要當就要當大隊長,能夠有十八塊錢!


    最起碼等於臨時工的價格。


    “我要當大隊長,到時候我要把我媳婦風風光光帶回家!!”


    他說的信誓旦旦。


    張秋月:“你瘋了?”


    她是想引誘周老大更堅定的去做民兵隊隊長,以及讓他知道帶孩子的痛苦,那樣她之後三言兩語,就能讓周老大去結紮,等周老大結紮之後,劉小荷就能不需要懷孕了,不然那麽瘦弱一個人,總是懷孕,身子早晚得虧空。


    但她真沒有想周老大當大隊長!


    這完全是癡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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