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姬輕笑,話是對十七說的,眼睛卻是看著佯裝鎮定的元九娘:「登門?了。」


    登、登門??


    小廝腿腳麻利地走進來:「沈夫子已至門?外?。」


    元十七心漏掉了一拍。


    又有小廝垂手邁進門?檻:「十四姑爺也來了。」


    琴姬前一息打趣九娘,當下被哥哥姐姐們曖昧的眼神瞧著,再是冷性也悄然潤紅了耳根。她抿唇淺笑:「我去迎一迎。」


    她走得很?快,偏生還保持世家女最?標準的優雅儀態,眼睛裏蘊含的笑意?真切而璀璨,看起?來就知道是陷入情網中的女人。


    元四郎放下手裏的針線,笑:「改日?我也要帶夫人去長眉山那座山洞幽會?。」


    四少夫人被夫君不要臉的話羞得低了頭,這人,真是的,打趣十四妹和姑爺你儂我儂形影不離,還偏要捎上她!


    元四郎生得比女子還美,娶回家的妻子倒是長相普通,可兩人感情甚好,若不然也不會?有這明目張膽的表現。


    元袖為長兄,娶妻有個四五年,四五年妻子肚子沒消息,外?人都跟著急,他卻不急。元四郎不見外?的一句調笑惹得在座已婚的男女動了心思,這又是琴姬沒有預料到的。


    九州廣袤,大周男女對幽會?的興趣超過任何一國。婚前的幽會?和婚後?的幽會?,各有各的趣味。


    風氣可謂開放。


    當今女帝李繡玉曾言:願國土之上,有情人皆知分寸,享浪漫,不負韶華。


    分寸與浪漫並重,這也是為何琴姬逆來順受晝景都不敢輕解羅裳的緣故。


    先有情,才有情趣。


    越了分寸,即便琴姬不會?介意?她的情火難捱,這份情都會?因她的冒失少了一分莊重。


    少了一分莊重,日?後?回想起?來,都是遺憾,都是愧疚,是不圓滿。


    滿堂的哥哥姐姐們嫂嫂們腦袋瓜子裏想著隱秘的幽會?之處,元十七想和阿姐一般出去迎一迎沈端都不行。


    景哥哥是元家板上釘釘的姑爺,是阿姐板上釘釘的夫婿,阿姐去迎自己的夫婿,合情合理。


    沈端是什麽?元十七「哎」了一聲?:沈端雖則不是她的女夫君,還是她的夫子啊。天地君親師,沒錯!靠譜!


    她大大方方站起?來,喊了十五十六出門?迎接。


    也是稀奇。


    晝景唇邊噙著一抹笑,她怎麽總能在元家門?前遇見元家現在的女婿,還是以?後?的『女婿』?她想了想,將此推到元家孩子太?多?的頭上。


    沈端撞見她也是啞然了一瞬:這、又遇見了!


    下了馬車裹著雪白大氅的玉沉璧:「……」


    真熱鬧。


    行商的人嘴皮子利索,玉沉璧口才不錯,但是話少,頗有種惜字如金的意?味。有些話能不說就不說,但該說的,她一個字都少不了。


    三人在長眉山那日?算是有過一麵之緣,各自打過招呼,晝景身份最?為貴重,走在最?前方,剛邁出兩步,琴姬笑著迎過來。


    這是玉沉璧第二次見自己的救命恩人,初見意?識算不得清醒,今日?一見被這對未婚夫妻的相貌驚了一下,嘆了聲?天作之合。


    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婚事。


    她的婚事,她以?後?的妻子,旁的不求,隻求能和她心意?相通。從前她覺得心意?相通要求過高,此時卻不以?為然。


    十四姑娘和她的未婚夫就是心意?相通。


    她看得滿眼羨慕。


    「夫子!」


    門?內又走出一行人。


    看在走在最?前方的十七,沈端先前的落寞很?快被驅散:她又何必羨慕別人呢?她也有人迎啊。


    看到十七,她就忍不住想起?山洞裏的那一吻。眼睛對上元十七的眼,兩隻耳朵都紅了。


    哦……玉沉璧看得津津有味:又一對。


    這一個『又』字,襯得她何等孤寂,好像該有一人安安靜靜站在她身旁似的。


    她站在身旁,好比屋頂有瓦,雨天有傘。


    人月才能兩圓。


    她病剛好,臉色沒往日?紅潤,巴掌大的小臉俊俏十足,多?了兩分尋常女子沒有的英氣,英氣之餘,仍有十二分的乖巧,看著更顯稚嫩。


    分明過了年就十八歲,看起?來還和十五歲的小姑娘沒多?大區別。


    嫩得和春天破土而出的筍芽一樣。


    「玉姑娘?」


    嗓音柔柔軟軟,玉沉璧抬頭,晝景和沈端各自和心上人跨門?而入,唯獨她,傻呆呆地杵在原地。


    清澈的眼睛映入女子顯露關懷的一張臉,瞅了好半晌,身側的侍婢掩唇清咳一聲?,她後?知後?覺紅了臉:「冒、冒犯。」


    離近看,她真的和那天無緣無故闖入自己腦海的人長得一模一樣,包括微卷而長的睫毛,天生一雙笑眼。


    元九娘到底是沒忍住走出門?來迎她,確認是這人無誤,她表現地極為矜持,和十七比起?來,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可謂滴水不漏。


    沒有破綻的溫和,給人恰到好處的善意?。


    「玉姑娘,請。」


    玉沉璧咽下嘴邊不合時宜的『楸楸』二字,兩人如同兩個謹慎而渺小的螞蟻,小心翼翼地觸碰觸角,唯恐毀了這次真正意?義上的『初見』。


    忐忑,緊張,還有點說不出來的靦腆羞澀,玉沉璧眼睛亮晶晶的,心想:這人是元家行幾的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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