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他們又要打起來,藤丸立香決定阻止一下,正要動手,聽到身後的門扉輕輕地響了下,是亞瑟。


    圓桌騎士們是聽說亞瑟在這邊,不管男的還是女的,總之是亞瑟王就是他們侍奉的對象,在這點上,圓桌騎士們看得很開。


    也多虧了他們,這座破破爛爛的孤兒院得到整修,孩子們不僅第一次有了整潔溫暖的房間,還第一次有了真正意義上的庭院。


    圓桌騎士們被藤丸立香叫進來訓話,外麵的孩子們缺人照顧。


    老實說,阿爾托莉雅們有點讓人指望不上,因為她們出身的緣故,人與龍的混血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混入過人群,總是站在遙遠的地方看著,看著人們的繁榮和笑容,覺得那樣就滿足了。


    孩子們的親近對她們來說,多少有點不知所措。


    至於三位魔神,精通韻律的納貝流士可能還能指望一下,其他倆位自己不窩裏掐架就算是燒過高香了。


    選來選去,隻剩下蓋提亞。


    然而,蓋提亞和亞瑟之間有種說不出的波濤洶湧,藤丸立香看得暗自心驚,這兩位曾經在巴勒莫和圖利法斯結下過過節,看來今後也不能混在一起養,得隔離。


    最後還是亞瑟把所有孩子的看顧接過去,表示這本身就是自己的選擇,不需要他人協助。


    「怎麽了?」藤丸立香回憶完畢,好整以暇地問。


    那倆涉嫌窩裏鬥的圓桌騎士仿佛被點了啞穴,該跪好的跪好,手該放好的放好,一副乖乖巧巧的樣子。


    「外麵天色不早了,我帶你們去今晚住的地方。」亞瑟說。


    「咦?」他不禁冒出個問號,「不在這裏嗎?」


    藤丸立香還想追問叫他過來是有什麽事,結果國王陛下巋然不動,輕飄飄地把他的困惑打了回去,讓他今天先休息。


    孤兒院沒有多餘的房間,亞瑟給他們安排的住處在附近的街道上,是一家老舊的家族旅館。


    也是直到這個時候,藤丸立香才恍然驚覺,夜色來得好早,天邊涼風乍起,竟然已經有了絲絲徹骨的寒意。


    他不禁攏了攏衣服,心想這一年好像快過去了。


    旅館的生意冷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處於旅遊淡季的緣故,還是說這裏過於窮鄉僻壤,沒有多少人造訪,總之這種冷清勾勒出了一種世外桃源的清冽感。


    藤丸立香和蓋提亞的房間有一個獨立的日式小庭院,中間是一棵三米左右的樹,天色漸晚,分辨不出它的品種。


    他蹲在台階上,望著樹發呆,下巴忽然被人捏了下,視線被迫轉到那金燦燦的長髮上。


    「又在想什麽?」蓋提亞蹙起眉。


    「想,」藤丸立香頓了下,冷風掠過中庭,讓他冷出一身雞皮疙瘩,「都這麽冷了,怎麽還不下雪。」


    第二天,下雪了。


    興許是來得太早,還很薄弱,隻是在地麵薄薄地鋪上一層,把地麵往昔的傷痕和榮華悉數遮蓋。


    藤丸立香不用問都知道,是蓋提亞幹的。


    早些時候亞瑟送來了禦寒的衣物,他穿戴整齊去吃飯,發現蓋提亞站在大中庭裏,旁邊是白雪盡覆的樹木,孤身一人的背影有些蕭索。


    他思索片刻,給自己掛上氣息遮斷。


    納貝流士正給半昏迷半清醒,掙紮著不想起床的巴巴托斯穿衣服,忽然聽到一聲咆哮。


    「藤丸立香!」


    黑髮藍眸的青年手裏還攥著一個雪球,是沒來得及銷毀的證據。


    另外一隻雪球早就被他塞到蓋提亞的後領裏,還像是埋下了什麽寶貝般在上麵拍了拍,在擁有獨立溫度的現在,雪水順著後背一直流淌下去,又被蓋提亞的魔術製止。


    「藤丸立香!」他咬牙切齒,「你竟然偷襲?」


    青年帶著寬大的圍巾,遮住大半張臉,一雙他見過無數的藍眼睛露在外麵,像是被溫暖的洋流擁抱的不凍港。


    蓋提亞拉起他的手,然後抬腳一踢旁邊的樹木。


    白雪頓時洋洋灑灑飄下來,在雪花追上自己之前,蓋提亞用瞬移的魔術飛到台階之上,獨留藤丸立香一個人被堆成雪人。


    活該。他咬牙切齒地想。


    一分鍾,兩分鍾。


    雪地下麵毫無動靜,凸起的雪原緩緩被新下的雪覆蓋,連有人埋在下麵的印記都要抹去一般。


    胸腔裏有什麽猛然一顫,讓靈魂就地燃燒起來,蓋提亞斂起一切表情,穠麗的紅眸閃過焦灼的情緒,那雙腿終是邁動,朝著方才他獨自站立的地方走去。


    「藤丸立香。」他垂著眼睛,低低地呼喚了聲。


    雪地上一片寂靜。


    不知怎麽的,心跳一下就亂了。


    純白無瑕的雪著實滾燙,每一下撇開的動作都要忍受細密的灼燒,好像皮膚每一寸都均勻的裂開,平等而又使人怖畏。


    藤丸立香本來也用魔術躲開了,藏身一邊,但蓋提亞呼喚著他的名字,慢慢走下台階,一層一層細膩地拂去雪花,試圖尋找他的身影的樣子,就像是撞開了血管,讓他心髒狂跳。


    這個玩笑開得有點大了。


    他生出點愧疚,邊走上前,邊解開自己脖子上的圍巾。


    當藤丸立香踏上中庭的時候,蓋提亞就已經明白過來,但他還是蹲在原地,不說話也不動,有股固執等待的意思。


    圍巾上的溫度如同和煦春風,這頭是藤丸立香,那頭是他,它繞在兩個生命之間,均勻分配他們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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