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的效率比源稚女想象的要高得多。


    這一番話說完之後,她就開始買車票了。


    源稚女甚至有點惴惴不安,在他並不算漫長但已經足夠沉重的人生裏,從來沒有誰無緣無故對他好過。


    源稚生或許算一個,但那也並非無緣無故。


    他們在出生前曾經分享同一個子宮,出生後相依為命整整十四年。


    有時候,他會覺得源稚生對他的那些好全都是被迫的,是被那無法更改的血緣所壓迫。


    所以對方在知道他是鬼之後,才能夠那樣果決地殺死他。


    “您打算離開橫濱嗎?”


    琉璃抬頭看他,眼神裏帶了點疑惑,“我不能離開這裏嗎?”


    源稚女局促地搖搖頭,覺得自己的話有些失禮,於是又難免帶了些多愁善感和自怨自艾起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以為,您很喜歡這個地方。”


    他聲音輕了一些,“我看完了您寫的書,在您的筆下,橫濱是個很美麗的地方。”


    琉璃在手機上滑動的手指停頓了一下,她不算是個有耐心的人,尤其是在已經無需忍耐他人的情況下。


    解釋自己的內心是一件令人厭煩的無用功。


    “源君,你要知道,人如果喜歡上除了家鄉以外的其他地方,通常是因為那個地方有能給她帶來家的感覺的人。”


    “對於我來說,我不喜歡這個國家,也不喜歡這個國家裏的任何一座城市。”


    琉璃平靜地說,“橫濱和任何一座城市都沒有區別,隻是短暫的落腳地而已,無所謂喜歡不喜歡。”


    “所謂的美麗,是短暫又脆弱的東西,轉眼就消失了。”


    源稚女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反而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您願意叫我的名字嗎?”


    “叫我稚女吧,源君這個稱呼,總讓我覺得是在叫哥哥。”


    琉璃無所謂地點點頭,繼續啪嗒啪嗒地操縱著手機。


    她低頭的時候不自覺微微蹙眉,今天的所有電車車票全都售空,不用想也能猜到,這絕對是有人故意為之的成果。


    源稚女默默注視著她,小聲問,“我們坐飛機去怎麽樣?”


    看著琉璃投來的目光,他補充道,“我會駕駛飛機,我很擅長這個。”


    “但這不違法嗎?”琉璃猶豫了一下,詢問道,“島國不是沒有領空權嗎?”


    源稚女撲哧一聲笑出來,用煞有其事的口吻說道,“我們可以走白銀之王的那條航線,黃金之王每年給美國人交了一堆的錢呢。”


    “嘖。”琉璃不滿地輕嘖了一聲,“我每年交的稅可不是小數字。”


    “沒辦法,稅金小偷這種存在是永遠都消滅不完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像小孩子模仿大人的口吻,帶著種裝模做樣的嚴肅和可愛。


    於是他們兩個看著對方,一起笑起來。


    “那我們就坐飛機走。”琉璃說道,“橫濱地下組織的私人飛機不少,隨便搶一架就行。”


    “我們直接從橫濱飛到東京,你確定自己沒問題?”


    源稚女很認真地點點頭,“其他的我不確定,但開飛機和唱戲我都很擅長。”


    聽到後麵時,琉璃沉默了片刻,忽的又笑起來,“我以前有個前男友,唱戲也很好聽。”


    “你會唱《貴妃醉酒》嗎?”


    源稚女有些不自在地搖搖頭,他會唱的大多是島國的傳統劇目,雖然也想過學習古國的文化,但到底沒能在短時間內學會那些複雜的文字。


    琉璃又笑了一下,這次的微笑比之前溫和了一些,“那你應該學一學,《貴妃醉酒》很好聽。”


    “您會唱嗎?”


    琉璃搖搖頭,“我會幾句《西廂》,但不會唱《貴妃醉酒》,我更喜歡《西廂》一些。”


    她一邊說一邊把編織箱放在桌子上,開始整理裏麵的東西。


    芥川昨天被她單方麵扔下了,現在也不知道在哪裏,她也不太關心這個。


    箭到手了,異能力和替身都有了,無論是芥川兄妹還是與謝野晶子、江戶川亂步,都已經不再具有必要性。


    留在橫濱沒有必要,告別也沒有必要。


    直接離開就可以了。


    編織箱裏有疊的整整齊齊的裙子,有一小盒亮晶晶的糖果,有小型護照,還有水族館和遊樂園的門票。


    是與謝野晶子整理的,她總是很細心。


    無論在什麽方麵。


    琉璃合上編織箱,轉頭看向正在插花的源稚女,“我收拾好了,我們走吧。”


    源稚女走過來幫她拎箱子,不動聲色地挽住她的胳膊,“屋子裏的花要清理掉嗎?不然等你回來的時候,它們就都枯萎了。”


    “不用。”


    琉璃掃視著整個整座屋子,巨大的正對著海的落地窗,各式各樣的油畫,老式的西歐座鍾,施坦威的古董鋼琴……


    盛放的玫瑰和藍蓮花,交錯的紫羅蘭和繡球花,原木櫃子上是放在玻璃罐子裏的彩色水晶琳彈珠和亮晶晶的五顏六色的糖果……


    綺麗到讓人眼花繚亂的地步,卻又帶著種莫名的溫馨。


    “這棟房屋的時間會停滯下來,從我離開的那一刻起。”


    哪怕海邊所有的貝殼都像玻璃那樣碎裂成塵,哪怕天邊的黃昏死而複生成千上萬次,哪怕她和蘭堂相伴的八年成為往後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小節前傳……


    也總有些存在永遠不會改變。


    “現在,我們該離開了。”


    ……


    “真的不道別嗎?”


    飛機上,源稚女小心翼翼地問。


    就像他說的那樣,他確實很擅長駕駛飛機,在琉璃停止了gss大本營的時間後,他們相當從容地挑了一架飛機,揚長而去。


    “沒有必要。”琉璃看著前方不斷下墜的太陽,忽然覺得他們好像在追趕日落。


    “告別是一件殘忍而沒有意義的事情,會給人以不切實際的期待。”


    她想了想,忽然笑著說,“如果我想報複一個人的話,我就會向他告別,並和他約定再見的時間。”


    “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嗎?”源稚女輕聲問,他的手很穩,聲音卻有點發顫,“如果定下一個期限的話,離別就沒那麽讓人難過了。”


    “不,並非如此。”琉璃閉上眼睛,半躺在座椅上小憩,“在監獄裏,人們會發現每逢聖誕節的時候,自殺的人往往會比平常都多。”


    “因為囚犯們寄希望於可以在那一天回家,或者會有人來探望他們。”


    “而一旦希望落空,那麽得到的失望會比任何時候都更多。”


    “先用希望填滿他的內心,然後才能讓人更快的絕望而死,因為你隻要毀掉他的希望就足夠了。”


    “簡單快捷。”


    源稚女不再說話,琉璃的呼吸也漸漸平緩下來,世界變得異常安靜。


    “天哪——”


    耳邊傳來源稚女的驚呼,琉璃睜開眼睛,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玻璃窗外,橫濱港口的海岸線清晰可見,黃昏時的夕陽給波光粼粼的海麵鍍上了淺薄的光影。


    金黃色的海灘和蔚藍色的大海都變成了赤紅色。


    那是……


    數以萬計的玫瑰花鋪滿了整個沙灘和海洋,赤紅色的玫瑰之海幾乎連天空都一並淹沒了。


    在夕陽下,在天空上,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赤紅色的。


    像是一場無窮無盡,永不止息,能把世界都燃燒殆盡的烈焰。


    浪漫和美麗是共通的。


    琉璃的腦海中忽然閃現過這一句話,她看向無數朵玫瑰的正中央,那裏矗立著一個小小的黑影,像流水中萬古不移的礁石。


    “我要去買能夠鋪滿整個海灘的玫瑰花。”


    “然後手捧著玫瑰向你告白。”


    這正是——


    鮮紅的,鋪滿了整個海灘甚至海麵的玫瑰啊。


    仿佛在這個黃昏,整座城市的玫瑰都在此時此刻歸屬於她了一樣。


    如此美麗,如此浪漫。


    像一個美麗的謊言,浪漫的夢境。


    ……


    太宰治抱著一束紅玫瑰,看飛機朝太陽落下的方向遠行。


    他站在第四十五個日落裏,站在數十萬朵玫瑰的海洋中,仰頭看白鳥離開玫瑰的懷抱。


    “再見,琉璃老師。”


    “再見,我的小王子。”


    他想——


    終有一天,狐狸也會適應這人類的軀殼。


    然後,用人的方式,去愛他一直愛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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