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坐在電車上,看著車窗外飛速後退的光景,仿佛時間也跟著一起倒流。


    碧綠的山巒和藍色的天空交融在一起,景色正如在五條老宅時看到的一樣。


    她的心倏忽平靜了下來。


    我還有什麽不能失去的嗎?


    她在心裏這樣問自己。


    好像,也沒有什麽真的不可以失去的東西吧?


    對於所有人來說,最寶貴的、僅有一次的生命,她已經失去過許多次了,以至於她甚至喪失了對死亡的畏懼。


    而除了生命之外,她真正擁有的隻剩下蘭堂。


    如果蘭堂仍然非要去找中原中也,證明於他而言,過去遠比現在重要。


    也證明蘭堂終究不是完全屬於她。


    沒有真正擁有的存在,那也算不上失去吧。


    想到這裏,琉璃的臉上呈現出一種冷漠到空白的表情。


    她對蘭堂投入的情感太多了,因為希望得到對方的情感回報,為此像商業投資一樣,她將自己的感情大量投放了出去。


    這種行為如同賭徒在賭桌上不顧一切的all in,把所有籌碼全都作為賭注,贏了能夠改天換地,但輸了也會萬劫不複。


    要麽得到所有,要麽一無所有。


    曾經的琉璃是情感賭桌上的個中好手,能夠自如地投入和收回,像高超的操盤手玩弄股票證券一樣,將人心玩弄在股掌之中。


    但現在她的心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一次次死亡讓她失去敬畏,五條家壓抑生活讓她充斥著緊張,空白一片記憶給她帶來說不出的惶恐和不安……


    這些負麵的情感被全都投放在了蘭堂身上。


    而他全盤接受。


    他無視了她的魯莽,安放了她的緊張,撫平了她的惶恐……


    像是森林深處的糖果屋,甜蜜和溫暖的氣息總能誘捕所有迷路的旅人。


    人是沒有辦法拒絕甜蜜和溫暖的生物。


    但是沒有節製的吃糖會導致牙齒脫落,會導致以後吃到除了糖之外的所有東西,都感到苦澀。


    琉璃的看著車窗,玻璃上呈現出她的倒影,那雙眼睛裏空無一物。


    她不應該感到恐懼,反而應該發自內心的欣喜才對。


    如果蘭堂注定不屬於她,那就讓他去死好了,她會帶著他的異能過幸福的生活。


    如果蘭堂屬於她,那故事無疑會更加溫柔,她們同樣可以一起過幸福的生活。


    無論如何,她都會得到幸福。


    這難道不是一件令人快樂的事情嗎?


    旁邊的芥川龍之介低著頭,還在和數學題作鬥爭。


    如果數學是個人的話,他一定會用羅生門把對方撕得粉碎。


    琉璃看著透明的車窗,露出了一個標準的笑容,陽光穿過玻璃,熹微的溫暖試圖穿過浮冰抵達紫色的海洋。


    她戴上耳機,打開監聽軟件,蘭堂的袖口底座有一枚監聽器,不知道是不是受太宰治的影響,她也養成了到處放監聽的好習慣。


    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因為我還有一個搭檔。”


    琉璃的心緩緩下沉,像鯨落一樣。


    ……


    “就像你猜測的那樣,我是來島國執行任務的法國間諜。”


    “七年前,我的搭檔在任務中背叛了我,現在生死不明。”


    “我要找到他。”


    然後,送他回國,或者殺了他。


    最後一句話蘭堂並未說出口,事實上,每當回想起過去,他背後那道早已愈合的傷痕仍舊會隱隱作痛。


    金色的輝光籠罩著蘭堂的全身,他的麵容在被陰影覆蓋,隻有冷漠的聲音刺痛耳膜。


    太宰治冷笑了一聲,他的表情陰鬱晦澀。


    “所以,你放棄了琉璃老師。”


    “對你來說,琉璃老師隻是失憶時的替代品,隻是恢複記憶後可有可無的冒牌貨,找到過去的搭檔更重要,對吧?”


    某個夏天的黃昏在太宰治腦海中一閃而過,那朵被夕陽染成金黃色的白玫瑰在記憶裏熠熠生輝。


    近乎難言的憤怒和從未有過的嫉妒湧上了太宰治的心,他垂下眼簾,泛起蓬勃的殺意。


    這樣突如其來的強烈感情讓他都感到不可思議,甚至忽略了蘭堂詫異茫然的目光。


    “龍王先生,該你動手了。”


    太宰治聲音冷的像冰,以至於風間琉璃從暗處走出來的時候,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真不敢相信,這個讓他覺得氣息與王將相似,甚至比那個男人更可怕的少年,現在正在為了別的某個人感到憤怒。


    真令人好奇啊。


    那位會讓太宰君這樣可怕的魔鬼,冒著和另一個魔鬼做交易的風險,也想要留住的人。


    風間琉璃手中提著長刀,穿著暈染的彩衣,這身打扮不像要上戰場,反而好似要上台表演。


    他如同登台的藝妓一樣,帶著近乎嫵媚的笑容,沒有化妝的素白麵孔如同絕世天姬一樣美豔。


    “王將先生,按照我們之間的交易,你似乎不應該袖手旁觀吧。”


    太宰治像個三流導演一樣,催著演員一個個登場,去上演一出近乎蹩腳的悲劇。


    戴著白色麵具的男人也走了出來,他穿著筆挺的軍禮服,腰間還係著寬闊的領帶,領口上紮著一條華美的紫色領巾。


    這副打扮讓他看起來不像什麽陰溝裏的蛆蟲,反而像是個從油畫裏走出來的普魯士貴族。


    蘭堂隨意打量了一下這兩個人,也許是受到琉璃的影響,他的性格溫和了很多,所以看王將也沒有太大反應。


    別說他是個德國人,就是個英國人,他都能……


    算了,英國人的存在毫無價值。


    他們沒有優點。


    黑色長發的瘦削男人傲慢地掃視在場所有人,“太宰君,你找的人都到位了嗎?”


    “我們處理的速度最好快一點,等解決掉你們,我還要去車站接阿黛爾回家呢。”


    金色的巨大方塊出現在他腳下,然後蔓延到周圍的廢墟之上,整個空間都散發著金光,藏匿在陰影中的大量死侍被迫亮相。


    蘭堂站在半空,他輕描淡寫地說,“感謝你對阿黛爾的關心,看在這個份兒上,我會盡量讓你死得不那麽痛苦。”


    “放心吧,我和阿黛爾很快就會離開這個糟糕的國家,她不會知道你的死訊,也不會為你的死亡難過。”


    “至於每年夏天的和服,我會讓人燒給你的,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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