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裏世麵露沉思之色,舉起被凪誠士郎緊緊扣著的左手,帶著他的手臂一起撐在桌麵上找到著力點,手臂發力,“啪”的一下把凪誠士郎的手壓了下去,順勢抽回了自己的手。


    “是。”她平靜地說,“但現在你輸了。”


    “……”


    光速落敗的凪誠士郎揉著泛紅的指節垂下了眼睛。


    兩個男高一左一右地把她夾在中間,鍛煉得宜的健碩大腿緊緊貼著她的,她稍一動彈膝蓋就會碰上繃緊的肌肉,散發出的熱度即使隔著衣服也難以忽略,她咬著勺子思考了一會兒,用力撞開了兩個人的腿,對同時響起的兩聲吃痛的悶哼充耳不聞地低頭喝粥。


    暗潮洶湧的氛圍微露冰消雪融的跡象,凪誠士郎和禦影玲王無可奈何地對視了一眼,從彼此的眼中甚至看到了一點感動。


    畢竟他們現在真的可以確認,繪裏世以前對他們某些超出正常社交距離的行為的容忍的確算得上縱容了。


    繪裏世並非全然意識不到因自己而起的競爭,但在頭腦尚不清醒的狀態下,她秉持著趨利避害的本能選擇了不會讓自己陷入尷尬境地的方式,至於他們的感受想法,她是一點都不在乎的。


    ……要不她怎麽能有真紅這麽我行我素的守護甜心呢。


    “再吃點?”禦影玲王看她喝完了粥,低聲詢問道。


    沒什麽胃口的繪裏世搖了搖頭:“那個,好像忘了說恭喜你們……現在說應該也不算晚?”


    說這話的時候她抬頭看向不遠處的人群,彩帶和亮片散落在桌麵和地板上,桌上已經是杯盤狼藉,明明是一副狂歡將盡的景象,但因為仍在歡呼慶祝的人們依然喧繁熱鬧,讓人油然心生“一切應該都來得及”的感覺。


    這讓她有些出神,恍惚間看到了很久以前在皇室花園裏相聚歡笑的身影,她當然也在其中,側著臉微微笑著,身後沿雕花欄杆攀緣而上的薔薇藤蔓吐出欣欣向榮的花苞。


    她眨了眨眼,略去眼睛裏泛起的些微水汽。


    並沒有薔薇,桌麵上隻靜靜擺放著一束用散尾葵葉和天堂鳥裝飾的劍蘭,黑頭發的少年正伸手撥弄花瓣,似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轉頭看了過來。


    這束花是潔世一被五十嵐栗夢拖去接受記者采訪時被她匆匆塞進他懷裏的,作為在最後關頭逆轉局勢的射手,他當然有資格拿到它——關於這件事,就連凪誠士郎都僅僅隻是不滿地盯了他一會兒,並沒有提出異議。


    可他在足球之外似乎總是欠缺一點勇氣,在盥洗室裏抱著花對著鏡子把想說的話反複預演許多次,開口時卻還是磕磕絆絆,更不用想能在她麵前順利地說出來。


    他因此感到了挫敗,顯露在鏡子裏的人臉上,讓他看起來像隻垂頭喪氣的小狗。


    甚至連向她表達謝意的機會他都錯失了——和她四目相對時他本來想努力露出一個笑容,下一秒就被突然起身的禦影玲王擋住了視線。


    潔世一:……


    禦影玲王存心刻意,彎腰把她擋得嚴嚴實實,輕輕幫她把鬢邊散開的一縷發絲撥到耳後:“那回去休息吧?我送你。”


    凪誠士郎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繪裏剛才在想什麽?”


    “啊……”功率降至單線程待機的繪裏世頓時把和潔世一的對視拋到了腦後,思考過後回答了凪誠士郎的問題,“我就是在想,這種氛圍真好啊,肯定不會有咒……鬼怪冒出來。”


    凪誠士郎和禦影玲王的臉上都閃過了一絲迷惑。


    ……但事實證明她想錯了,藍色監獄這種地方,就算是在歡慶勝利的時刻,也不可能少得了陰濕男鬼。


    這是藍色監獄一期計劃的最後一晚,平日總是將整座建築內部都映照得宛如白晝的通明燈火熄滅了大半,隻剩下走廊裏一溜昏黃的壁燈照明,影影綽綽的影子被投在牆壁上。


    在這樣的環境裏,從昏暗的走廊盡頭突然冒出來的那個怨氣衝天鬼氣森森的身影多少有點太嚇人了。


    繪裏世一下子攥緊了拳頭,幸虧禦影玲王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才沒有讓她犯下在項目結束前無故襲擊球員這種可能會導致她被扣工資的錯誤。


    走過來的糸師凜直愣愣地攔在了繪裏世麵前。


    他先前在球場上直接用臉去接球,青腫和細小擦傷都沒有被妥善處理,讓原本清雋的麵容顯得有些狼狽,但他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模樣,也對繪裏世身旁的兩個人視而不見,目光越過他們的封鎖,偏執而飽含戾氣地徑直落在她身上。


    無法理解。


    糸師冴到底從這個人的身上,看到了怎樣的價值?


    怨憤與不甘讓他幾欲嘔血,麵部肌肉不受控製地顫動,咬緊牙關時嘴邊拉扯出鋒利線條,牽動傷口抻出細密疼痛。


    “他,為什麽,會選你?”


    繪裏世真的不是很想理他,但還是勉為其難地理了他:“可能是他想和我一起打實況足球?”


    她眼珠轉來轉去,神情和語氣都滿不在乎,就算察言觀色差勁如糸師凜都能看出她根本就是在敷衍了事,他再清楚不過以糸師冴的自律,他是從來不會碰電子遊戲的。


    他險些當場黑化,但還是克製了下來,球衣下肌肉線條清瘦漂亮的胸膛起伏。


    “……陪練?”


    在唇齒間呢喃出這個字眼,他用在球場上看待對手的苛刻眼光審視她,幾乎感到了困惑。


    可即使是在與他的關係降到了冰點的當下,在他的潛意識裏,哥哥在足球這一領域的判斷是不會有錯的。


    所以他還是說了出來:“來做我的。”


    言簡意賅,近似命令,對這句話的傲慢全無認知:“他隻會一次次地輸給我,再也沒有夢想和未來可言。”


    深刻的恨意浸透在他的每一個字裏,仿佛他口中的這個人並非他血脈相連的兄長,而是粉身碎骨也要將其摧毀殆盡的死敵,可繪裏世看著這雙因劇烈的情緒波動而顫抖著的鬆石綠瞳孔,沒有從其中感受到半點因那樣的未來而產生的報複的快意。


    怎麽有人能把自己的夢想折騰成這個樣子呢——匪夷所思的她終於要發火了。


    “難怪你哥哥說你全無長進,腦袋空空的從來沒有認真想過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到現在都全憑一腔激憤橫衝直撞地行事。”煩不勝煩的她絲毫不留情麵,“——真正被困住被摧毀的,其實是你啊。”


    “繪……”


    禦影玲王微微抬手,猶豫著是要勸說她還是做好打架的準備,主要是喝酒後又生氣很傷身體。


    但他很快因為自己沒有及時阻止她而後悔起來。


    “我說的不對嗎?”迎上糸師凜露出的殺人一般的眼神,繪裏世冷笑,“對你哥的選擇這麽耿耿於懷,要麽搶到要麽毀掉,這和一門心思想要搞出點破壞來吸引大人注意的小孩子有什麽區別?”


    她飽含惡意,咄咄逼人:“你哥要什麽你就搶什麽?那他以後要娶老婆你也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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