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波,我預感到自己距離林瓏越來越近了,甚至,我覺得,或許就是今天、明天,自己就會與她相見。隻是……隻是我對我的這種預感有些不安。」長歌這麽說道。


    出於禮貌我點點頭,因為我本就不屑於麵前這男人對於情感的重視,因為我自己在這方麵本就冷漠。我直接岔開了話題:「有沒有聽說過『史墨金』這麽個名字?」


    「史墨金?」長歌愣了一下,「是不是《李爾王》裏麵出現過的史墨金?」


    「留心,那跟在我背後的鬼。不要鬧,史墨金!不要鬧,你這惡魔!」我記性本就不錯,將之前那晚所聽到的姚沫的這句奇怪話語重複了一遍。


    長歌點頭:「這是莎士比亞的《李爾王》第三幕第四場裏的一段話。」


    「前麵是一些什麽?」我又一次打斷了他。因為我記得當時我上到禮堂二樓的時候,姚沫早就在那裏碎碎念叨,我隻聽到了這後麵一句罷了。


    長歌想了下,輕聲朗誦起來:


    「他吃的是泅水的青蛙、蛤蟆、蝌蚪、壁虎和水蜥。惡魔在他心裏搗亂的時候,他發起狂來,就會把牛糞當作一盆美味的生菜。他吞的是老鼠和死狗,喝的是一潭死水上麵的綠色浮渣,他到處給人家鞭打,鎖在枷裏,關在牢裏。他從前有三身外衣、六件襯衫,跨著一匹馬,帶著一口劍;可是在這整整七年時光,耗子是湯姆唯一的食糧。留心那跟在我背後的鬼。不要鬧,史墨金!不要鬧,你這惡魔!」


    「七年……長歌,這段話裏有『七年』這個詞語的出現?」我等待著他的確認。


    「是,那整整七年時光裏,耗子是湯姆唯一的食糧……」長歌說到這時,臉色開始變得難看了,「曉波,你是從哪裏聽到的這句話?是我離開後,我不在時,關於林瓏的話?」


    我看著長歌的眼睛,一字一頓回答道:「姚沫,這是姚沫在禮堂說過的話。」


    「那……那這會與林瓏有著某種關聯嗎?或者,隻是巧合呢?林瓏……林瓏在我不在的這個七年裏,難道過得非常不好?甚至連自由也不再了嗎?」長歌激動起來。


    「這些……或許都應該去問問姚沫才知道。」我搖著頭,開始努力欠身。傷口位置還很疼,但我是警察,一位正在執行任務的人民警察。而我所要抓捕的對手,此刻就蜷縮在距離我不遠的某個角落裏,隨時都會猙獰而至。


    我拉開了車門,朝著不遠處忙碌著的同袍走去。


    留心那跟在我背後的鬼,不要鬧,史墨金!不要鬧,你這惡魔……


    第十三章 七年,豈是餘生


    她用七年的時間和你相識,用七年的時間和你相守,最終,卻隻能選擇用七年的時間來將你遺忘。人這一生,又能有多少個七年?灰色的精神病院肅穆、無聲,這人間遊戲永無落幕之時——情愛悲喜,每刻都在上演。


    遺傳精神病是與遺傳有關的精神病。細胞遺傳學發現,當細胞染色體在數量上或結構上發生異常時,便會引起精神障礙。臨床遺傳學研究表明,與精神病病人血緣關係越近,患病率越高。專家們發現如果父母一方為精神分裂症,其子女發病概率為15%左右,父母雙方都是精神分裂症,其子女發病概率可達40%左右。總而言之,精神病有遺傳傾向。


    . 37 .


    在龍流涎的搜捕過程中,警方終於發現某個廢棄的防空洞裏,有著人居住過的痕跡。甚至,我們還找出了一套海城大學工程部員工的製服,上麵有著姚沫的工號。於是,在山丘鎮對於極度危險的開顱人屠兇犯姚沫的抓捕範圍,次日淩晨擴大到了整個鎮區。更多的警力被派遣過來,汪局還開始向領導申請抽調大批武警過來,進入山丘鎮外的丘陵地帶進行大規模的搜山行動。


    長歌和王棟在早上就走了。上午十點多的時候,王棟給我打了個電話,說他倆已經回到了市區。我其實也記掛著長歌,尋思著出了昨晚的事後,他肯定更加鬱鬱寡歡。我主動問了句長歌怎麽樣?王棟說:「他還好,而且也是他主動提出的要回海城。」


    我的心寬了不少,也沒多想,因為那會兒我正和之後趕到的汪局等人,在山丘鎮派出所開「獵鷹行動」的緊急會議。


    一直到下午三點,我才有時間小睡片刻。七點多起來後,跟著在「獵鷹行動指揮中心」裏忙了一整天的大夥,每人消滅了兩桶泡麵。之後,大夥點起的香菸將這臨時布置成指揮中心的派出所會議室熏得如同香火鼎盛的大廟。


    悠閑隻會是那麽短暫的片刻,盡管如此,在場的每一個人又怎麽可能真正放鬆呢?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搜捕的同袍們並沒有振奮人心的消息反饋回來。這也意味著,能夠在這山丘鎮抓捕到姚沫的希望,變得越發渺茫起來。


    我掐滅了菸頭,腦子裏和這會議室的空氣一樣煙霧繚繞。於是我走去了洗手間,用涼水在臉上拍了拍,讓連續忙碌了這麽多天的大腦清醒一點。這時,一旁的廁所裏,我們隊裏另外一個同事打電話的聲音響了起來:「不會吧?我們已經將姚沫在市精神病院後麵的住所搜了好多遍了,一點發現都沒有,現在省廳過來的這些專家又要過去看看,是真不相信我們的能力了嗎?」


    他這句隨意的抱怨,卻讓正對著洗手台的我一下愣住了。在姚沫逃跑後的當天,我也和同事們去過一次姚沫的住所,那是位於海城大學外的一個私人樓房四樓的狹小房間。房間非常簡陋,隻有一些最基本的生活用品,甚至衣櫃裏除了海城大學工程部的製服以外,就沒有幾件像樣的衣褲。所以,我們在他家裏麵沒有任何收穫。也就在鑑證科的同事用紫外線燈在那小房間的各個角落裏到處照射時,我站在房間裏唯一的一扇窗戶前,往外遠眺了一會。目光所及,隻有那棟灰色的市精神病院的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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