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領神會地點頭,繼續聽他說了一番家長裏短。到他自己也尋思著說得沒啥勁了的時候,老丁便自己開口問了:「我說曉波啊,你不會真是這麽好心,來陪我老頭子聊天的吧?說說吧,是有什麽事情找我?」


    我這才舒心笑了:「老丁,我這趟來是想打聽下開顱人屠案的。」


    「開顱人屠案?你打聽這個案子幹嗎?不會局裏又翻舊帳,要把這案子拎出來再次偵查吧?」他邊說邊將菸頭小心翼翼掐滅,放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裏,「你怎麽不問局裏其他同事呢?難道……」說到這裏他翻了下白眼,「不過應該也是局裏的同事讓你來找我的吧?畢竟我是當時一直跟這案子的專案組成員之一。」


    我連忙點頭,尋思著自己這麽隨便一找,還找對了人:「是啊,所以,想要聽聽你對這個案件的看法。」


    「得!那我就給你好好說說。」老丁架起了二郎腿。


    「是1999年的案子,發現那三具屍體的是在朝夕山林公園夜跑的倆小青年,估計是搞對象,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去親嘴。那女的沒怎麽站穩,滾到山坡下麵去了,然後在下麵尖叫。男的連忙跑下去,發現女的滾下來後摔傷了,動彈不了,麵朝下趴到了幾團黑影上。而那幾團黑影位置,蚊蠅亂竄,惡臭難聞,還都是人形的。那女的當時魂都嚇沒了。我們市局刑警過去的時候,姑娘躺在救護車的擔架上直翻白眼。醫生說都是給嚇的,驚嚇過度。」


    老丁說到這裏,自顧自從我放在椅子上的煙盒裏掏出一根煙,用自己的打火機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現場很臭,生人勿進的那種。我們在現場一共發現了三具女屍,但可以肯定不是同一天遇害的,因為腐爛程度不一樣。我喜歡研究些關於刑偵的東西,懂得的比其他人多一點。所以,我通過那三具屍體被蚊蠅啃食的程度,大致能判斷出最早一具屍體是一周前被扔下的,最近一具應該是兩天前扔的。緊接著鑑證科的法醫們也到了,把那三具屍體帶回了市局。驗屍報告是第二天下午出來的,發現屍體的現場並不是第一現場,隻是拋屍地點而已。死者都是那幾天裏被親人朋友報過失蹤的單身夜歸女性,卻又沒有被性侵的跡象,甚至衣褲都非常整齊。死因各異,有一個是被掐死的,另兩個是被刀捅死的。捅的位置也不一樣,說明犯下這連環殺人案的兇手,很可能還是個新手。至於這麽一個兇手,為什麽會在極短的時間裏連續殺死三個人呢?也是我們當時一再思考的問題。」


    我明白老丁為什麽說著說著案情,又將重點說到兇手動機上了。是的,連環殺人犯,一般都是有周期的。國外對於若幹連環殺人犯的調查研究報告裏,總結出這類兇徒通常有從幻想殺人、渴望殺人,到實施殺人,最後為殺人事件低落懺悔這麽一個周期。一般來說,這周期都是在三個月到半年不等。當然,也有個別在幾天內連續作案的先例,但那都是少數,也都是有誘因的。所以,揣摩這起案件的兇手的作案動機,能夠對案件偵破提供很多幫助。


    但我還是打斷了老丁即將開始的大段分析,因為我想知道案件更為詳細的情況。我小聲地問道:「老丁,那為什麽把這案件稱為開顱人屠案呢?」


    「我剛才沒說嗎?」老丁翻了下白眼,緊接著自顧自笑了,「你看我,一聊就聊開了。之前我不是說了嗎?驗屍報告在第二天下午就出來了,致命傷各一,但三具屍體的頭部都有個小窟窿,在右邊太陽穴上麵一點,像是被小矬子小心翼翼在頭骨上挫開的。法醫還說,兇手將受害者頭部鑽了這麽個小洞後,還插了一根類似於吸管一樣的東西進去,將裏麵的腦部組織吸走了一小部分。這話一說出來,我們這些大老爺們兒也都有點犯噁心。可接下來法醫說的後麵幾句話,讓我們更加頭皮發麻。」


    「什麽話?」我連忙問道。


    「他們說……」老丁頓了頓,表情凝重了,「他們說受害者的頭顱被鑽開個小洞並被提取了一小部分腦組織的時候,人應該還是活的,並沒有被殺死。嗯,也就是說,兇手將活著的三位受害者開顱了,並進行了個小小的腦科手術。」


    「哦!」我點了點頭,並沒有他說得這麽一驚一乍瘮人的感覺。因為在學習犯罪學的幾年裏,我與我的同學們看過大量的國外兇殺案的案例分析報告,其中大部分都有著現場圖片甚至影音。說實話,讓人感覺不適的有很多,但自己沒有參與其中,隻是聽聽看看而已,對於我來說,也不過如此。


    「三個在一周內被殺害的女受害者,同一個棄屍地點。不同的死法,卻有著相同的傷口。」我認真地總結了老丁說的案情,「嗯,兇手應該是在實施著自己臆想出來的某種儀式。」


    老丁笑了,搖頭:「那是國外對於同類型案例的分析判斷。而當時我們覺得這更像是兇手在求證什麽?」


    「求證什麽?」我迷糊了,反問道。


    「是的。」老丁很肯定地回答道。


    . 12 .


    犯罪的根源,在於幻想和現實的界限被打破。於是,很多連環殺手都會在謀殺之後拿走一些紀念品作為對自己的獎勵。這些紀念品,也就成了兇徒們的欲望與現實之間的橋樑。沒有紀念品,有些連環殺人者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做過那些殺戮行為。


    除了拿走紀念品外,連環殺人者還會有把受害者的屍體擺放成某種隻有他自己才可以解釋得通的奇怪姿勢。隻殺吸毒者的美國連環殺人犯萊斯特·薩夫,總是會把那些毒癮者的屍體扔在垃圾桶旁,手臂指向扔垃圾的指示箭頭方向。亨利·李·盧卡斯(美國著名連環殺手,被稱為「嗜好殺人的史上第一殺人王」)會不辭辛勞地將受害者屍體帶到監獄旁有著「請勿亂扔垃圾」的牌子下。還有些更加兇殘的兇手,他們甚至會把受害者身體的某些部件,比如頭部、四肢、生殖器等割下留在身旁,用來把玩或展示給之後的受害者看。所以,在老丁將開顱人屠的事娓娓道來後,我首先想到的,便是連環殺人犯的這種叫作「圖騰階段」的表現形式。至於受害者腦子裏被竊走的那一小部分腦部組織,也正吻合連環殺人犯需要保留受害者身體某個部位當作紀念品的特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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