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日軍在淮河上出現,首先遭到來自八公山壽縣自衛軍二團的打擊。


    靖淮門外就是淝河,不遠即為淮河,自二團駐守壽縣八公山,羅宋在淮河與淝河八公山一側構築野戰工事,首先就對淮河上出現的敵艦開了火。


    這種先發製人的做法,目的是為了吸引敵人,牽製敵人,以減輕日寇對壽縣城的壓力。


    這次進攻壽縣的又是日軍一個聯隊,是隸屬於日軍佐佐木旅團的部隊,聯隊長叫山本武夫。


    山本武夫發現中國軍隊在八公山南麓構築的野戰工事,立即集中三艘艦艇的艦載火炮全力轟擊自二團構築的野戰工事。


    一時間,炮彈紛飛,炮火連天。那些野戰工事遭此打擊,損耗很大;而自二團的損失也很大。


    緊接著,山本武夫將兵力分為三處,即一個大隊圍攻自二團,一個大隊進攻靖淮門,一個大隊沿淝河溯水而上進入瓦埠湖,占領平山頭一一這個大隊擬從東麵進攻壽縣城。


    邱本軒的自一團除防守四門外,把主要力量放在靖淮門。


    唐明友見日軍攻勢凶猛,即對邱本軒說:“任之1,相機行事,實在不行就撤出城去!”


    邱本軒心領神會。他說:“縣長大人,我懂。你就放心吧!”


    唐明友說罷,就和陳布林走下北門城頭。


    站在北城門內,唐明友最後看了一眼北門內額上的那個“圵(dàng)門”二字,不無沮喪地說:“飽受災難的古城哪,請原諒不肖子孫的選擇。隻不過從此之後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再回來呦!”


    陳布林卻毫無表情地說:“二哥,沒有什麽可遺憾的!現在的中國大地,戰火不斷,遭此劫難的豈止我們一個壽縣?!”


    唐明友說:“布林哇,話是這麽說,但作為華夏子孫,不能保家衛國,總是一件慚愧至極的事。就像這個‘圵’字,我們枉為了她呀!”


    原來這個“圵”字很有故事。過去有人把她讀成一個“北”字,認為之所以變成現在這樣,是因為歲月的剝蝕,讓北字變了形。


    實際上,她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這個“圵”字雖然有點生僻、高冷,但卻是壽縣先人們智慧與夙願的結合體。


    題額的文字通常建立在題寫時的那個時代的經濟基礎之上,並服務於那個時代的社會現實。


    壽縣的地理形勢是南麵和北麵高,東北和西北低,呈階梯形:高崗,低崗,平原。


    壽縣古城地勢相對低窪。北門麵臨淝水,與淮水相望不遠。遠年的水患不說,僅在近代的100年時間內,淮水近90次泛濫。


    水來怎麽辦?土掩。


    這個“圵”字是高土的意思,洪水隻能望高土興歎。


    唐明友不像陳布林白丁一個,他可是讀過大學的人。他知道這個“址”字的用意。


    唐明友還知道,其實這個“圵”字也與巢湖岸邊的古鎮烔煬河有點相像,它們都是用造字法來破解。


    炯煬河把鎮名原來的“木”字旁換成“火”字旁:“桐楊”。其意蘊又深了一層。


    而“圵”字,拆開來解,即是壽縣古城矗立於高土之上,這樣就不怕水了吧!


    壽縣除了在北門內額上題寫“圵門”之外,還在外額上題寫“靖淮”。


    “靖”字意謂安定,“靖淮”就是使淮水安定,洪患止息。內外題額同時發功,似乎上了兩道保險。


    作為壽縣的實際統治者,唐明友對壽縣的曆史了若指掌。


    蔣介石到過壽縣,這成為當時的一大新聞事件。而關於這個事件的來龍去脈,唐明友不說全知,起碼知道個大概。


    這事要追溯到十一年之前一一1928年11月,蔣介石視察淮河來到壽縣正陽關。


    唐明友那時還在上學,但關於蔣介石來到他的家鄉,當時在同學們中也引起轟動。


    蔣介石是從東門進的鎮門,東大街因此得名“中正街”。


    《壽縣誌》記載:民國17年(公元1928年)秋,國民革命軍總司令蔣介石視察淮河來到壽縣正陽關,召見縣長曹運鵬,詢問政事。


    曹未能應對,唯諾諾而已,蔣深為不滿。


    次日,蔣由當地商會會長牛幼丞,縉紳代表皮壽山等人陪同,縣保安大隊長袁少儀率警衛前護後擁,步出西門,沿淮堤巡視。


    視察時,蔣問:“哪七十二道水匯正陽?”。


    皮壽山從容為之解答。


    蔣頷首稱道:“皮老先生很有學問”。


    蔣介石離開壽縣時電令省主席管鵬,撤去曹運鵬縣長職務。


    當時的安徽省主席管鵬,是壽縣正陽關附近的菱角嘴人。


    家鄉小事,竟然驚動最高首長,總司令指示,不得不辦。更換後的縣長是黃埔一期的傅肇紅。


    這一段往事給唐明友留下深深的烙痕。所以從他主政壽縣後,就以曹雲鵬為鑒,盡量熟悉壽縣的曆史掌故。


    還有兩件事,在唐明友的腦海裏印象頗深。


    因為北門瀕臨淝水,連接淮水和瓦埠湖。在水運時代,這是交通樞紐。


    1898年,戊戌變法失敗後,帝師孫家鼐辭官歸隱壽州,當地百官在北門迎候。孫家鼐攜隨從卻悄然從東邊的賓陽門入城。


    1903年,抗法將領楊歧珍病故魂歸故裏,棺槨途徑水路到達壽縣北門,當地的文武官員集中恭候。


    而這些,一旁的陳布林焉能知道?


    回到縣衙,陳布林突然對唐明友說:“二哥,我的右眼直跳,這是什麽兆示呐?”


    唐明友看了一眼陳布林,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禍!眼下日寇正在攻城,不跳才怪呐!”


    陳布林說:“二哥,不對!你是最高指揮官,要跳也是你跳!我以為我可能有禍事臨身。”


    唐明友說:“你怎麽有禍事臨身。難道你的家人沒有安頓好?”


    陳布林是南鄉堰口集人,他的家人早就安頓妥當了。


    “不是。二哥,可能是蕭思思會出事。”陳布林不無憂慮地說。


    “蕭思思?蕭思思怎麽會出事?”唐明友訝然地問陳布林。


    “今早她獨自一人回了灞橋。我擔心她路上出事。”陳布林的憂慮更盛。


    “你怎麽能讓她一人回灞橋呢?”唐明友責備陳布林。


    對於這個蕭思思,唐明友也是時常想起。隻不過她是義弟的相好,他才隻是想想而已!


    “不行,二哥,我得到灞橋去。”陳布林愈想愈害怕,他這樣對唐明友說。


    “你去吧!反正我們最終是要撤出城去的。再說,警察署有羅時豐、喬淮生等人,你走了也不要緊。隻是到了灞橋,處理好事情後,火速與縣府匯合。勿誤!”唐明友說。


    “我知道!”陳布林答。


    “你去吧!”唐明友說。


    “二哥,你不走嗎?這裏有邱團長,他會按計劃行事的。”陳布林臨走時問。


    “我還不能走。我走了,出現意外情況怎麽辦?”唐明友說。


    陳布林再不說什麽,帶了兩個隨從騎馬出城就往灞橋方向跑。


    陳布林走後,唐明友喚過張甜甜來,對她說:“甜甜,你也走吧!”


    張甜甜一臉疑惑。她問道:“明友,不是我們一起走的嗎?”


    唐明友說:“日寇隨時會破城,到時大炮轟鳴,我怕嚇著你。”


    “不!跟著你我不怕!”張甜甜說。


    “當真不怕?”唐明友問。


    “不怕!”張甜甜答。


    “那好吧,你就留下來吧!”唐明友說。


    這時羅時豐一腳踏進縣府裏來了。


    他一進來就著急地說:“唐縣長,日軍的炮彈飛進東城裏來了。我懷疑這些炮彈是從平山頭發來的。”


    唐明友說:“不會吧,剛才我在城頭上見日軍的一艘軍艦往瓦埠湖開去,怎麽這麽快就到達了平山頭。”


    “沒有遇到任何抵抗,速度還不會快?”羅時豐沒好氣地說。


    曾經,羅時豐和喬淮生都對唐明友建議過,平山頭是壽縣城唯一的一個製高點,必須有部隊守著。


    唐明友搖著腦袋說:“我還不知道平山頭的重要性?但是,我手裏哪裏有兵可派?”


    羅時豐說:“縣長大人,請允許我率警察們前去平山頭!”


    唐明友生氣地說:“羅署長,你們警察有多少人?多少戰鬥力?再說,你們去了,該誰來維持城中的秩序?唵!”


    羅宋也曾請示過:自二團除防守八公山外,抽一個營防守平山頭。


    唐明友一心要保存自二團這支武裝的實力,以種種借口拒絕了。


    “老羅,你和喬淮生率警察弟兄速去賓陽門,協助自一團的弟兄們抵抗日軍。如果不濟,從南門或西門撤出城去。”唐明友對羅時豐說。


    事到如今也隻能如此了。


    羅時豐帶著警察們趕去東門。


    唐明友問張甜甜:“邱本軒那邊怎麽樣?”


    張甜甜說:“剛才邱團長派人來報告,他們粉碎了日軍的第一次進攻。”


    “日軍已經兵臨城下了,你去告訴留守人員,咱們撤出城去。”唐明友吩咐張甜甜。


    誰知剛吩咐完,就聽“咣當”一聲,一顆炮彈落進了縣府的院子裏了。


    “呀!”張甜甜嚇得驚叫一聲,一頭鑽進唐明友的懷裏。


    “不害怕,不害怕,到底還是怕了吧!”唐明友一把摟住張甜甜,說,“走,我們出城去。”


    唐明友帶著縣府的幾個留守人員,撤出了縣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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