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有禮收拾好卦攤,倪玉霞就跟在他的身後。倆人邊走邊聊。


    蔣有禮的卦攤其實很簡單,一塊印有八卦圖的灰布,一個裝著卦簽的竹筒,還有就是一根手杖。


    其中這手杖的作用比較特別,它長八尺,平時都是與那八卦灰布連在一起,走路時,蔣有禮將八卦布卷了卷,它就變成一根手杖探路(他裝瞎)。


    大多數人認為手杖與八卦布並無任何特別之處,但作為一個風水大師來說,卻有很不一樣的奧妙在內。


    若是擺卦攤呢,蔣有禮就端坐攤後,右手執著手杖,左手舉至胸前,顫巍巍似有支撐身體不使傾倒之狀,令人生出同情憐憫之感。


    這不,現在蔣有禮背著一個褡褳,左手執著那根八卦手杖,“篤篤篤”一路走一路響著。


    “表叔,剛才我乍一見您,還真以為您的眼睛失明了呢!”倪玉霞想起自己剛才還派章文生去試探蔣有禮,覺得有點對不起他。


    “嗐,亂世之秋,為了自保不得不而為之。”蔣有禮不無內疚地說。


    “我曉得!別人以為您這位風水大師過得很風光,其實也很艱難。”倪玉霞推心置腹地說。


    “是啊!兵荒馬亂,人人自顧不暇,有幾個會請看風水的呢?我隻得擺擺卦攤,得幾個小錢,聊以糊口罷了。”蔣有禮無可奈何地說。


    “是啊,是啊,難為您了!”倪玉霞深表同情。


    蔣有禮落歇在一家平常人家裏。由於付不起房租,他沒去住客棧,一位好心的人家收留了他,讓他在柴房裏占有一席之地。


    進了柴房,蔣有禮不無歉意地說:“表侄女,真是對不起,你隻能站著了。”


    倪玉霞忙說:“表叔,沒關係的。這種窘迫的日子我也是經常遇著。”


    倪玉霞進門就看到,在柴房的一個角落裏鋪有一層稻草,那上麵放著一卷薄薄的鋪蓋。


    蔣有禮兀自坐在鋪蓋上,向倪玉霞講述他被迫離開壽縣的原因。


    “表叔,您是說那個人是楊彪,是靖衛團長?”倪玉霞聽了蔣有禮的講述,駭然問道。


    “是啊!難道你認識他?”蔣有禮也吃驚道。


    “我不認識。但聽過這個人的名字。”倪玉霞說。


    這楊彪的名字在壽西南可是如雷貫耳,饅頭山赫赫有名的大土匪頭子。據姐姐倪海霞說,他後來被唐明友收編了。


    而蔣有禮是壽北人,他不知情情有可原。


    “楊彪跟您學看風水,真是新鮮!他真正的目的是什麽呢?”倪玉霞問。


    “我敢肯定,他的目的就是‘葬三角’地底下的那些寶物。”蔣有禮把楊彪使用測量儀的事也告訴了倪玉霞。


    “這個王八蛋,原來他是想做盜墓賊呀!”倪玉霞驚叫起來,“不行,得讓政府知道,讓政府來治他。他是靖衛團長,他不能不聽唐縣長的話。”


    蔣有禮搖著頭說:“賢侄女,沒有用的。你聽說過官官相護麽?楊彪是團長,他離開靖衛團難道那唐明友不曉得?”


    “是哇!這麽大的事作為頂頭上司哪能不曉得?!”倪玉霞點著頭說。


    “這人現在囂張跋扈得很!恐怕那唐明友也奈何不了他,或者壓根就不想管他!”蔣有禮說。


    “唔,說得有道理。尤其是現在日本人來了,更是無暇顧及。”倪玉霞點著頭說,“不過,如果有機會,我們還是要管的。”


    “可是我們逃亡在外,怎麽讓政府知道?我們又怎麽管?”蔣有禮無奈地說,“還是隨他去吧,我們管不了!”


    是啊!蔣有禮說得對,我們對於楊彪的不法之舉,已經是鞭長莫及了。但願有人會站出來,幹涉楊彪的行為。


    隻是倪玉霞和蔣有禮誰都沒想到,楊彪還沒來得及下手,李品仙卻利用駐軍壽縣的機會,盜挖了李三古墓。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盜挖李三古堆的工作差不多已接近尾聲。


    “表侄女呀,還有一件事我得告訴你,不然我一輩子都覺得對不住你們。”蔣有禮說。


    蔣有禮說的“你們”,顯然是指倪玉霞和她的丈夫李三呐!


    “表叔您言重了!”倪玉霞笑著說,“您說吧,到底是什麽事呀?”


    “就是那伍世英,我打聽到了,這個家夥現在投靠了劉雙江,當上了偵緝隊的一個小隊長。”蔣有禮說。


    “偵緝隊?劉雙江?”倪玉霞一頭霧水。


    因為她壓根就沒想到,那個經常騷擾她,做夢都想占有她的劉雙江會成為偵緝隊長?!


    “表叔,這事已經翻篇了。像您所說的一樣,我們暫時管不了他們了,就讓他們逍遙去吧!但是我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現在不報,時候未到。”倪玉霞言語鏘鏘地說。


    蔣有禮點著頭說:“表侄女呀,你不是平常人,你有大胸懷呀!”


    楊彪的事蔣有禮說管不了,然而眼下有一件事倪玉霞卻想讓蔣有禮管。可是怎麽說服他來管耶?卻是很費躊躇。


    剛才她就想著,這蔣有禮雖說是個風水先生,人品並不壞,現在又被迫流亡在外。若是把他引上革命道路,也不是不可能。


    現在正值全民抗戰,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加入到抗戰的陣營中來。


    縱使不能將他成為革命者,但為抗戰出一些力還是可能的。


    於是,她就想與蔣有禮挑明自己的身份,看看他的態度如何?


    站了一會兒,倪玉霞就說:“表叔,我剛才進來,街的左邊就有一家小吃店。你還沒吃飯吧,走,我請你去那裏吃飯。”


    蔣有禮今天沒開張,身上已無分文,不然,他早就提出要請倪玉霞吃飯了。現在聽倪玉霞請他吃飯,臉上就不自然地紅了起來,嘴裏支支吾各的,說有多尷尬就有多尷尬。


    蔣有禮是個最要麵子的人,他是有名的風水師,不是說很富有,卻也從來沒這樣落泊過,寒酸過。


    倪玉霞說:“表叔,別磨蹭了,好像站在您麵前的是生人似的!”


    蔣有禮囁嚅地說:“不是,表侄女,你們也不容易!你不能為我破費。”


    “嗐,說什麽話呢?您是我的表叔,您現在遇到難處,我不幫您誰幫您?吃了飯,收拾東西就跟我走,我們到牌樓去,好麽?”倪玉霞實誠地說。


    “不啦!大家都不容易。我不能因為自己而牽連了你們。”蔣有禮不肯跟倪玉霞走。


    “不去也可以,飯總得吃。我們吃飯去!”倪玉霞再一次催促。


    看到表侄女誠心誠意,蔣有禮再也不執拗了。他站起來,顫巍巍跟著倪玉霞出了柴房。


    說實話,蔣有禮與倪玉霞雖說隻是遠房親戚,但是在平時有限的交往裏,蔣有禮是很看重倪玉霞的,覺得她能幹,心地善良,很樂意幫助人。


    來到那個小吃店裏,倪玉霞讓蔣有禮坐下,便直接對店老板說:“老板,請給我這個表叔來一份飯菜,菜裏多加點肉。”


    “好咧!您稍等。”店老板見有顧客,很高興地應酬著。


    他這個店也和其他店一樣,沒了鎮外的顧客,生意冷清了許多。


    “您呢?這位大嫂!”臨走時,店老板不忘問倪玉霞。


    “我吃過了。吃過飯後才遇見我的這位表叔。”倪玉霞解釋道。


    “哦,對不起!我不應該問。”店老板歉意地說。


    “沒關係!”倪玉霞笑著說,“怪我沒說清楚!”


    店老板去了,不幾就用托盤端出飯菜來。


    按照倪玉霞的吩咐,店老板給蔣有禮盛了一碗飯,炒了一個菜,裏麵果真有不少的豬肉。


    蔣有禮一見,一疊連聲地說:“表侄女呀,太奢侈了!太奢侈了!”


    很明顯,蔣有禮這是客氣話。因為他在給人家看風水的時候,是不可能隻有一個菜,也不可能隻這些豬肉的。


    “吃吧,吃吧,不夠再添。”倪玉霞催促蔣有禮道。


    “夠了!夠了!”蔣有禮連聲說。


    蔣有禮是斯文人,他細嚼慢咽,吃得是有嗞有味。


    “表侄女呀,我很久沒有吃過這種飯菜了。”蔣有禮邊吃邊眼裏就有些淚花在閃著。


    看到蔣有禮不願隨自己去,就直截了當對他說:


    “表叔,侄女有一事相求,不知表叔肯幫忙不?”


    蔣有禮乍一聽有些吃驚,他停止咀嚼的嘴,有些訝然地望著倪玉霞。


    “你說吧,什麽事?隻要我能做到的。”蔣有禮爽快地說。


    “我要去做一件事,但必須要有您幫忙,此事才能做成。”倪玉霞坐到蔣有禮的身邊,小聲地說。


    “什麽事?”蔣有禮顯然對倪玉霞的身份產生了懷疑。


    “實話跟您說吧,我和李三早就不打鐵了。我們先是參加了紅軍,現在呢,紅軍改編為新四軍,我現在是新四軍的連長,我們李三是修械所的所長。”倪玉霞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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