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西洲照做不誤。


    等他將麵容擦拭幹淨,燕攸寧從食盒裏摸出一碟子的嵌紫芋油煎酥餅,一碗煉乳,湯匙敲擊在碗壁,清清脆脆咚地一聲,亦不及她嬌音悅耳:「嚐嚐?」


    霍西洲的嘴皮動了動,欲言又止,但被燕攸寧這麽看著,終於皺眉,說道:「霍西洲不敢受用。」


    「還不高興呢,」燕攸寧悶悶地笑了聲,踮腳,倒拿湯匙,戳了下霍西洲的肚子,「你這裏肯定空空如也,都是氣,怎麽就這麽大氣呢。」


    霍西洲被她戳得肌肉發麻,一股火花直竄,沿著奇經八脈奔流入丹田,近乎走火入魔,要當場幹出什麽可怕的事來。


    「……」


    見他還是杵著不動彈,燕攸寧纖眉輕輕一挑,鼻音濃濃:「喂,臭啞巴,你還聽我的話嗎?」


    霍西洲凝滯半晌,抬起手,接過了娘子手裏的糕點。


    見他終於喝下了她親手做的煉乳,燕攸寧滿意地眯起了眸子。「霍西洲,你手給我看看。」


    他分出一隻手給她。


    燕攸寧握住,將他的手掌攤開來,他五個指根處都分布著厚厚一層老繭,摸上去硬硬的,紮手。


    霍西洲卻感覺到像是有片溫溫熱熱的羽毛撓著自己掌心,娘子的指腹所到之處,無處不癢。霍西洲隻是隱忍不發,掌心卻在顫,從這般角度俯瞰花容綺貌的娘子,在她不注意的時候,才好貪婪地一直盯著她,隻盯著她。


    「霍西洲,」燕攸寧突然喚了他一聲,抬起了頭,霍西洲的視線差點沒來得及擰過去就在她麵前原形畢露,燕攸寧見他藏在亂糟糟頭髮底下的兩隻大耳朵紅彤彤的,心中甚感得意,咳一聲,道,「你有沒有快速地起繭子的好方法?」


    霍西洲略有驚訝。


    不過,他很快想到了一件事,娘子回府以後,她要自保,要生存,還有更重要的事——奪回自己的身份。雖不知道這與她現在要起繭子有什麽必然的聯繫,但隻要是對護她有利的,霍西洲絕對會毫無保留。


    「有。」但是要吃些苦頭。


    燕攸寧目光示意他接著吃喝,等他吃完,再請指教。


    霍西洲將她帶到一處空曠的所在,停在一根支起的橫杆麵前,杆很高,過霍西洲頭頂尚有一臂之遠,燕攸寧這小身板別說伸手去夠了,就算是跳起來都摸不著邊。


    她氣鼓鼓地漲紅臉指著霍西洲不滿地控訴:「你羞辱我?」


    他神情微肅:「娘子想要磨繭,這是一個辦法,不但能令雙手起繭,還能提升臂力。」


    燕攸寧看著一臉嚴肅的男人,也不知道怎的居然笑了,不過,她明顯知道自己不可能夠得著那個高度,伸臂向上試探了番,還差得老遠,正想說要不算了,實在不行就換個法子,但還沒等她說出這句話,身後的男人驀然快走幾步,雙臂托住了她的腿,無需用力,便如旱地拔蔥,瞬間將她送了上去,燕攸寧輕輕鬆鬆地夠著了,整個身體吊在了橫杆上麵。


    她重心不穩,臂力也不夠,搖搖晃晃的,差點沒撒手掉下去,於是聲音抖了抖:「霍西洲,你不許放手!」


    她緊張兮兮地抓握著因風吹雨淋已經鏽跡斑斑的橫欄,唯恐霍西洲一撒手她掛不住了摔下去,過了一會兒,從下邊傳來霍西洲清晰的沉嗓:「不放。」


    他說不會放手,就給她特別安心的感覺。


    兩世為人,隻有霍西洲能給她這種心安之感,她也隻會全身心信任他一個人。


    或許這就是喜歡吧。


    燕攸寧心裏想。


    她天生骨架纖細,力氣薄弱,加上最近病了一場,身子骨沒能完全復原,這樣吊在橫杆上很是吃力,幸有霍西洲在下邊抱住她腿,給她支撐的力量。他緩慢地卸去托她的力量,令她就這樣半懸掛在橫杆上,堅持了足足一盞茶之久。最後她實在是掛不住了,嚶嚶哼手疼,才被他抱著慢慢放下來。


    經一番鍛鍊,她沒怎樣,霍西洲卻大汗淋漓,她好奇地看著他,取出絹帕讓他擦汗。


    她的手上也沾染了滿掌的鐵鏽,霍西洲是個馬奴,生來體熱如火,平素沒少流汗,這對他來說隻是幾瓢水的事,用不了娘子這麽好的絹帕,他搖搖頭,請她擦自己的手。


    燕攸寧低頭默默地給自己擦幹淨了雙手,仰目,雙眸晶晶:「霍西洲,我明天還能和你來這裏嗎?」


    霍西洲定了一下,道:「當然可以。」


    娘子吩咐什麽都是可以的,何況是……與她在一塊。


    霍西洲的心莫名地鼓譟起來。


    燕攸寧重重點頭,將絹帕塞他手裏,道:「那我先回了。」


    她想,霍西洲這個臭啞巴要還不是個大傻子,應該能明白,女孩子的貼身之物是不能隨意送給男人的。


    她背過手悄悄走遠幾步,回到了井邊,將自己的食盒重新裝盛好,挎上臂彎,轉身回去了。


    霍西洲停在原地,一動不動,掌中握著那條與娘子衣衫一色的絹帕,上繡夭夭桃花,絹帕散發而出的幽然的芳香中雜著一絲似隱若無的鐵鏽味,卻被他如獲至寶般小心翼翼地捧著,凝睛盯了許久,直到娘子身上的香風遠去,在駘蕩的軟媚春光裏消失不見。


    燕攸寧回到自己屋內,濯淨雙手,緋衣遞了塊幹毛巾過來為娘子擦手,燕攸寧長睫低垂,還在回憶著馬場與霍西洲的種種曖昧舉動,那種既慌亂又羞澀的感覺還沒有從臉上褪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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