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人!」


    麵對空蕩蕩的太極殿,李萇的心頭忽然感到無比恐慌,立刻就要喚人近前伺候,有人擋在跟前,心頭的那種恐慌仿佛才能稍稍平息一些。


    可空扯著嗓子喊了一遍又一遍,竟無人應答,暴怒的新帝雙眸如火,一腳踢中了四折緙絲錦雀圖屏風前的胡凳,胡凳掀翻在地。


    「負朕!一個個的,全都欺朕、負朕!根本從沒拿朕當過皇帝!」


    李萇大手扯過屏風,將其用了幾個力掀翻在地,屏風摧折,摔得個四分五裂。


    王福隆終於捂著牙花子應召而來,見到已經把毀得七零八落的太極殿,更是心驚,他立刻想到適才一品華陽夫人的話,捂著疼得令他隨時有可能昏過去的牙,嘶聲老淚縱橫道:「陛下……您就聽老奴的,去勸勸皇後娘娘吧。隻有她,能救得了長安,救得了陛下您哪!陛下,您快些將皇後娘娘從永巷裏接出來……賊人,賊人已經打到長安城下了啊陛下!」


    李萇一聽當即扭頭瞪他過來,暴怒道:「你何意?讓朕把自己的女人送給霍西洲?你是不是這個意思!」


    「告訴你,你們!就算是廢後,那也是朕的女人,朕不要的女人,朕也不能讓霍西洲撿了漏子!」


    話音甫一落地,護衛宮城的光烈中郎將右史前來太極殿報信:霍西洲戰無不克,北衙的六軍已無力抵擋,很快,霍西洲長淵軍即將破城!


    於是方才還在大放厥詞的李萇,驀然便兩眼翻白,幾欲昏死過去。


    老內侍接著苦口婆心相勸:「陛下,還請速速請皇後娘娘哪!」


    人盡皆知,霍西洲發跡以前,不過隻是夏國公府的一名賤籍奴僕,他能有今日,當初留侯世子對他有知遇之恩,可惜留侯已死,世子亦不知去向,便隻還剩皇後娘娘,原先在夏國公府做女兒時,萬望還對霍西洲有些舊恩。


    姓霍的乃亂臣賊子,野心不滅,當初自長雲起兵,受朝廷招安,誓降於長安,用兵在外,這幾年,倒的確是有了一番作為,但一旦新帝繼位,他竟立刻反戈來攻打長安。李朝積弱已久,留下那麽一具虛有其表的空殼,如何能與十萬虎狼之師相抗?


    長淵軍一路東進,勢如破竹,力隳五城。長安勢危。


    李萇終於猶如從夢中醒來,終於反應過來一件事,若再不召見皇後,霍賊萬一真的破防,長安失守,姓霍的隻怕會念及昔日,自己將他推下山崖的舊冤讎,必不會饒過自己。


    如此一想李萇的背後頓時冷汗涔涔而下,失了血色的麵孔白得瘮人,他再也顧不上體麵尊嚴,扭頭向外:「快,快請皇後!」


    老內侍即刻起身,與光烈中郎將右史前去永巷作安排。


    李萇於太極殿來回踱步,憂心忡忡,唯恐燕攸寧不至,但王福隆他們去後不久,便與燕攸寧一起來了太極殿。


    李萇如蒙救星,一把上前握住了她的素手,眼眸明亮了起來:「皇後!」


    燕攸寧的雙手緩慢地從他掌中掙脫出來,李萇一怔,隻見麵前之人已清減了許多,一身縞素,仿佛在誰弔喪,她這打扮一瞬便刺了李萇的雙眼,他當即沉怒,甩袖道:「當年霍西洲為你馬前奴隸,你嫌棄他出身低微,對你癡心妄想,將他隨意打發了,如今姓霍的兵臨城下,你敢是要說,這中間沒有一分你的緣故?你在這還要與朕拿什麽喬!」


    燕攸寧的雙眸沉靜深幽,盯著人看時,便仿佛一口無底的深井。


    「陛下,不知你可還記得,我早已是廢後,如同下堂之妻,陛下何故還稱我為皇後?你覺得,我對著霍西洲說一句退兵,他的十萬長淵軍,會因我一句話,便乖乖就範麽?我不過是,當初在他落魄時予了他一飯之恩,這樣的梟雄,固然昔日對我有過幾分不一般的心思,然時過境遷,十年過去,又還能剩下什麽?陛下,如今兵臨城下,待他鐵蹄踏入這髒臭醃臢的宮城,你我,誰也活不了。不如淡看些,我回我的永巷等死,陛下就待在這太極宮伸長了脖子等待敵人的屠刀就戮。」


    燕攸寧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刀,往他充滿恐懼的深心之中狠狠紮進去,李萇麵部的肌肉痙攣了起來,他的右側顴骨抽動了一下,驀然,口中溢出了一絲濃厚的腥甜味道,那味道令人作嘔。


    光烈中郎將右史再一次前來報信,這一次,卻是一個最大的噩耗:「陛下!大事不妙,北衙六軍無力抵抗,薛紹已經帶著人全部投降了叛黨!霍西洲已經帶著長淵軍破城了!」


    「哇——」


    光烈中郎將右史話音落地,李萇突然俯身,重重地吐出一口血沫來!


    「陛下!」王福隆等人將身搶上前去,要接住轟然崩塌的李萇,奈何已遲了一步,李萇的身軀猶如槁木摔落在地,白眼向上抽了起來,胸膛急促地起伏,王福隆急忙掐他人中,壓他胸腹,然而李萇隻是抽搐了幾下,接著兩眼徹底翻了過去,氣絕當場。


    這便是李朝最後的希望。


    如今,像一捧輕巧的飛灰一樣,輕輕一吹,忽地散了。


    王福隆臉孔刷白,手指顫顫巍巍地去探李萇的鼻音,竟……一點兒生氣也不剩了。


    燕攸寧在一旁,也不過來,她隻是靜靜地斜睨著李萇的屍體,靜默片刻,雙眉驟然緊蹙,露出一抹極深的厭惡之色來,她隻想不動聲色地走開。


    李萇是驚懼而死,但他眼底青灰,眼白中布滿血絲,整個人虛脫無力,是她極為熟悉的縱慾過度的麵相,想必,在自己從永巷趕來之前,他還曾與哪位女子在床上荒唐了一把,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可見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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