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寧撐著的手肘不著痕跡軟了一下,膝蓋抵住桌子借力,改為雙手抱胸:“幾點的飛機?”


    “七點。”


    她默不作聲回到衣櫃邊,靠著床坐在地板上繼續挑揀,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那邊傳來補充:“早上七點。”


    動作一頓。


    “?”


    “我早上起來,你就不見了?”好像在說一個負心漢提了褲子就不認人一樣的語氣。


    他笑著點頭,“嗯,可以這麽說。我走的時候,你肯定還在夢裏會周公。”


    周寧盯著他那張笑臉,臉上是遇到大事得正經,她脫口說道:“完了。”


    “嗯?”賀州揚眉,以為她沒找到合適的衣服。摸到手機,要發消息讓江河訂一些新款明天送來。


    “我也要想你了。”


    肉眼可見的,此話一出兩人目光都起了變化,呼吸靜靜隔著房間,隔著一段空氣起伏,眼神相接滋滋閃冒電光,燃起火花。


    風馬牛不相及,“你還生病。”


    她答地很快,“我沒事。”


    賀州不看她,拿起茶杯喝一口,繼續處理工作去了。


    火啪唧一下,滅了。


    ……


    第二天睜眼,八點半,賀州早就上飛機了,在幾萬米高空。


    早餐的時候,周寧看見他六點五十分關機前發的信息。


    【一起過節。】


    冬至。


    退出,打開日曆,距離21號還有一個星期左右。


    他們第一次見麵就在冬至,那時候周寧和他還不是同一所學校。


    江城極少下雪。


    那天天氣不冷,天氣預報也沒有提示,從下午卻開始飄起小雪。


    家裏大人在忙,沒有時間,那次小周寧上完舞蹈課隻能自己坐公車回家。


    站牌離家還有一段路,剛下車,天空就開始飄起細小的“鹽粒”,落在臉上涼涼的。


    這個年紀的女孩正是愛美的時候,她穿著小裙子,外套一件毛呢褂,帶了一頂喜愛的小熊玩偶帽子。


    臉上還有可愛的嬰兒肥,可小周寧有自己的一套美醜體係,有一段時間因為這個哭著不願意去上舞蹈課,課上的女孩都比她大,沒有哪個和她一樣。


    周家父母壓根沒管。


    小周寧後知後覺,擦幹眼淚,繼續上課去了,連著兩個星期才把落下的課補上。


    這天就是最後一天。


    她一蹦一跳回家,小區兩邊綠植上不一會就蒙了層白色,雪下大了。


    “你是誰?”


    蹦跳動作收起,小周寧在陌生人麵前,還是有點小高冷的,一雙杏眼看著站在自家門口小男孩,警惕地問。


    男孩和她差不多高,筆直站在門口,五官可見精致。


    小男孩就是小賀州,放寒假來江城過年,第一次去周家,第一次見周寧。


    “我來……”小賀州轉過身來,一雙琥珀色眼眸幹淨澄澈,看了看眼前精致的“洋娃娃”,正要開口解釋。


    “你是壞人!”小周寧沒有被美色迷惑,眼尖地看到他手裏的小熊包包。


    小賀州細細的眉尖擰起,不明白漂亮“娃娃”怎麽張口就汙蔑他。


    “你偷姐姐的錢包!”小周寧正義感爆棚,眉頭一豎,學著電視裏打壞人之前造勢,假意捋了兩把袖子,幾步跑上去,推一下賀州,快速把小熊錢包搶了回來。


    小賀州睜大了眼,被她出其不意的一下推倒,摔在地上。


    偏偏小周寧還在洋洋得意打敗了“壞人”,不理睬還在地上坐著的人,幾步跑進了家門,還在叫著:“姐姐,你的包包被我救回來了!”


    小男孩不可置信,回頭瞪女孩的身影,她帽子上的小熊耳朵隨著跑跳的動作上下晃動,像是真的一樣,懷裏的包包挎帶還有一節拖在地上。


    事情以周家父母把周寧訓了一遍,向小賀州道歉結束。


    可兩個小人都是有脾氣的,互相就不搭理。


    小周寧委屈,晚餐都沒上桌吃飯,自己待在房間。


    還是小周汝端了一碗餃子上樓給她,家裏人都吃湯圓,隻有她想吃餃子。


    “冬至不吃餃子,會凍掉小耳朵的!”舞蹈老師是北方人,她說過一次,小周寧記得。


    小賀州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聽見她說的話,笑道:“你是給嘴饞找借口吧,小胖貓。”


    小周寧眉頭皺緊,奈何嘴裏剛吃了一個餃子進去,腮幫子鼓鼓的,想說話也開不了口。


    隻能眼睜睜看著說完話的男孩,小手插著口袋轉身和小周汝一塊走了。


    吃完飯,做左鄰右舍的小孩聚一塊打雪仗。


    小周寧記仇,提前偷偷聯合了幾個小弟,隻砸賀州。


    小賀州被砸惱了,把周寧頭上的小熊帽子抓了下來,扔在地上,被瘋狂的小弟踩了幾個黑乎乎的腳印上去。


    小周寧很生氣,揉了一個雪球,兩隻小手捧著扔過去。


    成人拳頭大的雪球砸過來,小賀州被砸哭了……


    小周寧沒理他,撿上自己的帽子,轉身氣呼呼走了,背影高冷。


    ……


    想到這,周寧眼眸染上笑意。


    賀母和她講這些的時候,末了加上一句:“那時候賀州第一次被欺負,又懵,哭地狠了還有鼻涕泡。”


    沒忍住笑出聲音。


    “你怎麽了?”


    斜刺裏伸出一隻手,還沒挨上周寧額頭,被她打下去。


    “還發燒呢?”


    “沒有。”


    秦思然哼一聲,“看起來可病得不輕。”


    周寧在手機上打字。


    【知道了。】


    第二天盛一也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走了,說是錦城出了點兒事要急著走。


    什麽事兒,沒來得及細說。


    一開始就是三個人還好,中途送走一堆,熱鬧也消失了大半。


    沒有繼續玩的興致了,她們幹脆直接訂了第三天早上的機票回去。


    賀州知道周寧回來了,想親自來接,但是臨時有個見麵會,所以專門派了車子過去接。


    會議一結束,周寧剛好到家裏,跟事先知道一樣,視頻打進來。


    錦城最近氣溫很低,玻璃窗上呼一口氣立馬就會有霧氣形成,模糊窗外景色。


    賀州上身黑色半領毛衣,一件外套,碎發恰好蓋住耳尖,眼眸黑亮,嘴角若有若無勾著……這樣子就是很高興了。


    “剛到家?”


    周寧攤在榻榻米上,瞅了瞅四周:“是啊。才這幾天家裏都要落灰了。”


    “之前那個阿姨你不留?”


    “算了吧,我不是那富貴命,有人整天等著就專門照顧我,不得勁。”她不以為意,資深留子學到的第一課就是獨立,這點相信每個留學生都心有體會。


    “換個地方住吧。”


    周寧從購物袋裏扒拉出一瓶飲料,擰開灌了一口,“為什麽?”


    從上次“車禍”之後,她就有了換地方的想法,楓葉小區的安保太差了。


    “那地方安保不好,危險。”賀州鼻梁上架著的鏡片反射出光亮,攝像頭輕微晃動,之後被關閉,自動顯示他的微信頭像,但視頻還沒有結束。


    嘈雜的人群聲,翻動紙張得聲音,接著不同人喊得“賀總好。”,男人女人都有,男人恭敬,女人除恭敬外還帶些女人一聽更懂的意思。


    然後電梯“叮”得一聲,周寧咽下一口氣泡水,正要開口“不方便就先掛了”,那頭傳來一連串高跟鞋腳步聲,莫名讓周寧忘記要說的話,眼睛盯向手機屏幕。


    這就是“世界上,除了自己,隻有敵人最了解你”嗎?


    單聽腳步聲,周寧就認定那頭出現的人是很久沒聽見消息的蘇以微。


    果然,一聲接一聲:“蘇小姐。”


    蘇以微在賀氏總部沒有職位,說穿了其實是一位工作人員,可她的地位和影響力又放在哪,所以大家都叫她“蘇小姐”。


    電梯裏的工作人員看著走進來的女人,麵麵相覷幾秒,甭管到沒到都自覺下電梯給二人騰出空間。


    笑話,一個大boss,一個當紅明星,互相的緋聞對象。


    可是與八卦比起來,還是飯碗比較重要。


    眾人苦兮兮。


    問:“第二次什麽時候嗎?”


    “什麽?”


    賀州一頭霧水,不知道她突如其來的第二次指什麽。


    “你昨天說,第一次想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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