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老夫人頭一回見兒子如此,當時就給懵住了,然後是嚎啕大哭。


    “我活不成了喲,我辛辛苦苦一輩子,老了老了受兒媳的氣,那不是我生的,我忍著。可是我親生的兒子要逼死我呀!”


    她用手使勁捶胸口。


    何文彥呆呆地看著,腦海裏是他小時候,父親母親跪著,祖母也是這般哭鬧,還會在地下打滾。


    父親走的時候,他隻是中了秀才,父親給他說,娶媳婦一定要看對方父母、祖父母的行事作風。


    父親還說,不要一味遷就你母親,說你母親跟著你祖母學那無知婦人那一套。


    何文彥不信,祖母是因為八字放在鄉下長大才粗俗不堪,母親好歹是秀才之女,讀過書。


    成親後母親向著二妹胡攪蠻纏幾次,也沒像祖母那般動不動就撒潑。


    可是今天,他覺得母親像是祖母附體,說的那一套,捶胸頓足,和祖母一模一樣。


    就差躺地上打滾了。


    剛想到這,就見母親出溜滑下椅子,在地上打起滾來。


    蔣老夫人見兒子發呆,根本沒有磕頭請罪,一不做二不休,躺地上打滾。


    當年她婆婆就是這樣無往不利,丈夫一次次地妥協。


    “孩子他爹,你睜開眼睛看看吧,我活不成了,我要讓兒子逼死了!我造了社麽孽,從頭肚子裏爬出來的這麽對待我,娶了媳婦忘了娘。”


    不知為何,何文彥覺得母親還沒完全學會祖母,祖母打滾時還能抓破自己的臉。


    他苦笑,站起來抱起母親,製止她撒潑。


    “娘,你就說想讓兒子如何?你看不上莫氏,我讓她帶孩子回娘家住,我辭官伺候娘。但讓我納二房,絕不可能。我丟不起這個人,我何家也丟不起,讓何家的子孫將來如何抬頭?”


    蔣老夫人順勢讓兒子扶著坐下來,不相信兒子說的話。


    “哪有你說的這麽嚴重?楊老夫人說有一家納了二房,日子過得紅火,也沒見別人笑話。”


    何文彥知道母親說的誰家,“那家我知道,二房是原配表妹,原配去上香時摔到腰傷著了,癱在床上起不來身,是原配自己選的人選,二房娘家在南方經商。”


    蔣老夫人拿出手帕擦臉,張口就問:“莫氏有沒有經商的表妹?”


    莫晨曦在隔壁聽著,她淡淡一笑,掀開門簾,直接說道:“我莫晨曦爛在何家還不夠,還要圖謀我娘家人?我就是有經商表妹,放著當正頭娘子不做,非得當二房補貼你何家?我就納悶了,你何家何德何能有此想法?還是欺負我莫家如今沒有做官的兄弟?”


    何文彥走過來拽她,“夫人聽我說,我娘不是這意思。”


    “那你給我說說是什麽意思?你娘又老糊塗了說胡話?”


    何文彥說不出話來。


    蔣老夫人見兒媳竟然敢如此囂張,站起來伸手就打。


    何文彥推開夫人,蔣老夫人一巴掌打到他的臉,頭上包的紗布都歪了。


    何文彥後腦勺疼,他捂著頭後退幾步。


    這時候何汕洛進來了他扶住父親,看向祖母,眼裏是不可置信。


    又看向母親,眼裏同樣是不可置信。


    在他感覺裏,祖母和藹,父親嚴厲,母親溫和,家裏和睦。


    怎麽會變成這樣?


    今天他去同窗那裏,又一起去了書院見先生,剛回家,二嬸悄悄讓他趕緊去母親那。


    一進去就見祖母伸手要打母親,父親推開母親挨了一巴掌。


    何汕洛扶著父親躺下,才看到父親頭上抱著紗布。


    他望著屋裏的三人,都是他至親的人。


    他跪下,衝著母親喊了聲娘,又衝著祖母喊了一聲祖母。


    莫晨曦走過去拉起他,“你先回去,靜宜帶汕昆音華去你舅家了,你回去讀書,這裏沒你的事,回頭娘再給你細說。”


    蔣老夫人還是氣不過,哪家兒媳敢當婆婆麵這麽囂張,她不管不顧說道:“別以為生了何家長子就不敢休你,你忤逆不孝!說出去也是你沒臉,看莫家能不能接你回娘家!”


    何汕洛猛地回頭看向祖母,莫晨曦對著何文彥看過去。


    眼神是:如何?親眼見見你娘“糊塗”,感覺如何?


    她理解當母親的為了子女要忍著不離婚過日子的做法,但也要有個度。


    如果一點也不忍,嫁誰也過不下去,不如不嫁。


    如果沒有底線的啥都忍,那是包子,現代有句話說:你長了一張包子臉,就別怪人人都想吃你。


    還要帶出四個小包子讓人欺負。


    所以這次她不客氣,反正她抱著和離的態度,沒啥要顧忌的。


    她做事向來是等到不想忍的時候,不會再顧忌其他。


    何文彥見母親一點不收斂,妻子當著兒子的麵一點不相讓,他坐起身,大喊一聲:“夠了!”


    這時何文梁進來了,他拽著母親往外走,“娘,兒子給娘買了點心,五芳齋新出的品種,兒子多發了俸祿,以後兒子給母親月月買五芳齋的點心。”


    他今天漲了俸祿很是高興,同僚定了五芳齋的點心,他求著分了他一半。


    回家後去了母親那裏想讓母親高興高興。


    母親再如何,也是生他養他的親娘。


    可是家裏氣氛不對,下人趕緊讓他去大哥這。


    何文梁到門口聽到大哥怒喊,不知道具體什麽事,趕緊進屋,先把母親哄出去。


    何文彥麵對妻子,兒子,心裏悲哀。


    他努力半輩子,繼續升官無望,希望兩個兒子以後能好好讀書科舉考中。


    以前很滿意妻子,賢惠,體貼。有時母親的無理,他也能勸說妻子忍讓。


    誰家沒有點磕磕碰碰?


    何家能和睦相處,是他在中間妥協和從中斡旋。


    什麽時候母親變成這樣?是兒子無能?


    什麽時候妻子變得這樣不近人情?是丈夫做得不夠好?


    還讓他怎麽做?


    他已經表示他不會納二房,他不會做對不起妻子的事,為何妻子得理不饒人非要鬧和離?


    當著長子的麵都不給丈夫麵子?


    忍一下又如何?


    回頭他把母親安慰好了,夫妻倆有什麽不好商量?


    就這樣針尖對麥芒一句不讓?


    那是你丈夫的親娘是孩子們的祖母,非得撕破臉讓他當丈夫的難做?


    何文彥看著妻子,眼裏有一絲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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