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天幕之中暴雨突降,將山坳中的熱浪漸漸澆熄。


    子歌在雨幕中掙紮著站起身來,附身將那枚火靈石拾起,擦了擦臉頰上沾的血跡,而後,嘴邊終於勾出一個笑來。


    就此下山。


    之前,這招隱山脈的坳穀處又是沖天火光又是嗥叫不斷的,已經讓等在山腳處的眾人憂心不已,而隨著子歌的身影重新出現在重巒之間,眾人這顆吊在頭頂的心,才堪堪歸位。


    子歌一身血汙,肩膀處的傷口更是猙獰可怖,眾人見狀連忙一擁而上,七手八腳的將那個腳步虛浮的人扶穩。


    穆少城主最先開口,急問道:「那妖獸如何了!」


    子歌輕聲回道:「少城主放心,妖獸已降。」


    落音落地,包括少城主在內的眾人皆是長籲了一口氣。


    子歌將收服著妖魂的八方噬魂盅還與星皓,又與星嬈星皓二位閣主頷首之禮,低聲道:「多謝!」


    星皓略一點頭,算是揭過,星嬈卻拉住子歌的手,憂心道:「怎麽傷的這麽重,可有大礙?」


    子歌臉色蒼白,但眼中卻依舊湧出瑩亮的神采,她沖星嬈搖了搖頭,復而突然憶起在山坳中的某一個剎那,手指不由自主的撫上了額間的靈印,隨後便拖著不大利落的腳步,轉身來到沉淵身邊。


    沉淵仍是坐在那塊青石之上,見她走過來,才悠悠然地起身,眼中帶了幾分笑意,輕贊了一聲「做的不錯」。


    子歌怔了怔,抿了下唇,才輕聲道:「多謝公子相助。」


    若是沒有上山前沉淵在她額間的那輕輕一點,沒有在那妖獸襲來的生死關頭憑空出現的星芒結界,恐怕她彼時已經命喪妖獸腹中了。


    沉淵沒有應她的謝,隻是眸中的笑意卻兀自深沉了幾分。


    第二十九章


    赤焰妖獸已降,四旬城也隨之危機化解於無形,便是一行人道了該告辭回程之際。


    而子歌與妖獸一役中,雖然最後險勝,但畢竟身負重傷,尤其是肩膀處的傷口更是需要靜養,實在不適宜舟車勞頓。


    於是,這啟程告辭的,便隻有沉淵流彥和星皓三位男子。子歌禁不住四旬城少城主的一番感恩戴德的殷切挽留,最終隻好答應了先在府中養傷,等傷好後再來別過。而星嬈最為唯一的同行女眷,自然是要與子歌一同留下,聊作陪伴。


    而半月之後,子歌傷好痊癒,終於懷揣著那枚火靈石,與星嬈一起回到了靈界之地。


    靈界之中,依舊是萬萬年不變的靈雲繚繞,流湍飛瀑下是幽穀清溪,翠竹秀林。靈鄉深處,一抹斷霞斜照,暮雲浸染,天地間一派暮靄暖澄。


    子歌在一座青巒山峰處停下腳步,靜靜向遠處眺望著。從這個方位極目遠眺,能看見往川江畔的盡頭。


    子歌悠遠目光中帶著些許的蒼涼,靜立遠望時,手指不自覺的摩挲著衣袖中的那枚瑩潤透骨的火之靈石。


    前塵往事,忘川易過,往川難渡。


    身後突然傳來極為輕緩的腳步聲,子歌在遺憶抽身,一回首,沉淵便已經行至身旁。


    子歌欠身行禮:「靈君。」


    沉淵悠然道:「在看什麽?」


    子歌輕笑道:「沒什麽,看看山水。」


    沉淵聞言一撩衣擺,順勢在山崖邊坐下,而後抬手拍了拍旁邊的位置,淡聲道:「坐下一起看。」


    子歌:「......」


    靈君真是好雅興。


    不過卻仍是從善如流的在他身邊坐下了。


    此時,暮靄煙霞已經漸漸淡去,天幕之中月輪初生,更有閃著璀璨光芒的星子浮現在黛色夜空,妁妁其華,幽亮暗生。


    兩個人就這樣靜默不語,沉靜地望著天邊的浮光掠景,四周偶有夜風吹過,有極為清雅的蓮香追風而來。


    靈雲無蹤月迷似暮,咫尺天涯的好山好景,倒是未曾辜負這靈界的煙水韶光。


    沉淵手中幻化出一個青玉酒壺,遞到子歌麵前,輕聲問道:「要不要?」


    子歌:「......」還是不了吧,畢竟醉酒糗事什麽的,有一次就夠銘刻終生了。


    見她麵露猶豫,沉淵笑道:「賞好山好水,當然要配好酒。」說罷,拿著酒壺的手又向她這邊動了動:「真不要?」


    酒香醇厚,必是佳釀。子歌其實是有些心動的,但仍是摸了摸鼻子,有些赧然道:「我酒量淺,萬一喝醉了再......」


    「無事。」沉淵徑直將酒壺塞在她手中,一陣沉厚的酒香撲鼻而來,子歌沒忍住,終是拿起酒壺灌下了一大口瓊釀。


    「......大不了再將你抱回去一次。」


    「噗!咳咳咳......」


    豈料這口酒還沒咽利索,沉淵就悠悠然的補上了後半句未盡之話。


    子歌剎那間被嗆著了,一時咳了個昏天黑地,等咳喘漸息後,耳尖卻在不經意間紅了起來。


    她抬起衣袖擦了擦咳出來的眼淚,無奈道:「就這一件事,也不知道還要被旁人笑話多久。」


    果然,身邊傳來一聲輕笑。


    子歌:「......」


    罷了,左右今日她也是喝了沉淵送來的酒,若要笑話,便隨他去吧。


    清酒入口,溫的是喉嚨,燙的是心口。山風桀驁,吹得兩人衣袂翻飛,但這樣淩風而坐,天地蒼茫間一股皓氣卻自心中油然而生。


    千年似一夢,前路已茫茫。自古世間多少幽情惆悵,都不若此刻鬥酒千盅,醉臥崇山雲海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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