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銘看著傅言,而傅言也看著肖銘,二人的對話簡單到不能再簡單,但其中蘊含著的情緒則十分複雜。


    真要論起來他們二人分別也才不足兩月,遠比不上一次閉關所需要的時間,算不得久別重逢——但這段時間內發生了太多的事情,無論是對肖銘還是對傅言來說,這兩個月過的實在是有些漫長。


    傅言從閬州一路飛回來,從被俘虜的魔修口中盤問出了自己身陷煉人爐的這段時間內,整個中南所發生的事情,知曉了淩雲宗與魔羅宗的開戰,以及肖銘在閬州幹出的事情。


    而肖銘雖然沒有在傅言的旁邊看著他進入煉人爐,甚至連傅言在哪都不知道,但他也確實知道傅言沒事,甚至修為更上一層樓。


    二人之間的信任早已不必用語言表述,一個眼神幾句問候便足以說明一切。


    環顧四周,傅言看到了諸多的同門,原先被護在雲婉青的大長老寢殿的弟子們也紛紛走了出來,各盡其力,無論是照顧傷員還是處理魔修的屍身。


    看得出來,親眼目睹這一場大戰之後,他們的眼神都發生了或多或少的變化,雖說很難說清楚具體哪裏發生了那些變化,但大多數弟子的精神與此前完全不一樣,年少的稚氣和張狂被洗去了許多,原先那些對於修行不放在心上的弟子目光中也沒了當初的吊兒郎當。


    無論是凡俗出身還是修仙者出身,這些弟子此前從未見過這樣的宗門之戰,甚至從未與魔修正麵鬥過法,入門時魔修擺擂讓他們初步認識了魔修,而中南之爭讓他們明白了何為殘酷。


    中南安定了太久,淩雲宗安定了太久,在和風細雨環境下成長出來的弟子固然陽光開朗活潑外向,精神麵貌也十分的健康,這是他們的好處。


    但宗門不是學校,衡量他們實力的準繩不是紙麵上的理論,這場大戰過後,他們的心境會成熟許多,而對自身實力的認知也會成長許多。


    肖銘對此十分欣慰,而傅言在環視了一周之後,有些疑惑道:


    “師兄,葉師兄、杜師姐還有小師弟呢?”


    淩雲宗這一劫不好過是事實,休說平日裏難以得見一麵的化神,就連合道境的通天大修都牽涉到了許多,光淩雲宗就聚集了四位,更別提其他修為較低的修士了。


    但無論如何,按照葉擎天幾人的性格,他們絕對不會與那些年輕弟子一樣躲在雲婉青的寢殿內袖手旁觀,可在此傅言又確實沒有看見他們。


    麵對自家師弟的問題,肖銘隻是反問了一句:“師弟,你還記得是誰伏擊你和小杜的嗎?”


    “知道,魘魔宗與其背後的魔羅宗,魔修在歸州布下魔獄大陣想要殺我和師姐,將我們煉成金丹服用。”


    “對,但也不全對。”


    “師兄何意?”


    “魔羅宗雖然根係龐大,但畢竟隱入暗處許久不敢隨意行動,論情報與門內的暗堂相比差了不是一星半點,縱然能夠第一次伏擊你們,卻怎麽可能在偌大的中南那麽快設下魔獄大陣,又被你們正好踩中?”


    話已經說到此處,傅言也察覺到了這段話的信息量——第一次是巧合,可這第二次就有些蹊蹺了,於是乎傅言抬頭望著自家大師兄的臉。


    他知道自家大師兄的手段到底有多強,對於這個問題,大師兄自然已經有了答案。


    “歸州青嵐宗宗主楚修永,化神二重修為。其子楚蕭塵經過灌頂之後也僅是金丹後期境界,根骨資質極其低下,現年三百九十七歲,步入元嬰幾乎無望,壽元所剩不多。


    楚家父子所修青帝長生經在五行之中屬木,吳釗查出了他們二人這些年在暗中搜羅木行道軀的女修用以作為爐鼎但一直未能如意。


    而春龍大比前後,小杜是先天神木體這一點,雖然知道的不多但也已經不是什麽秘密,楚修永堂堂一宗之主不可能不知道。”


    傅言恍然大悟。


    自己與師姐回鄉的路上一直是安穩如常,唯獨在歸州被青嵐宗聖子楚蕭塵接見後遭遇了魔修,而二人在踏入魔獄大陣之前,為他們引路的也是青嵐宗。


    歸州被攻陷之後,青嵐宗身為當地最大宗門迅速倒戈,但同時又向雲婉青上書言說自己隻是假意投靠以待時機。


    隨著肖銘的話說出,情況已經再明白不過——檀真為了步入合道境要奪黃泉真水,而楚家父子則是為了讓楚蕭塵踏進元嬰,要拿杜靜秋當爐鼎榨幹。


    傅言動了殺心,但他更明白,現如今動殺心的絕不止他一個人。


    “早在魔羅宗圍山與合道大戰之前,我就讓小葉他們幾個離開了中南,兵分兩路去了東南的夏州與崇州。”說到此處,肖銘的眼中多了幾絲狠厲:


    “擄人擄到我肖某人手裏來了,那就別怪我趕盡殺絕。”


    ……


    隨著雲州戰線的戰敗,魔羅宗的修士死傷殆盡,而沒了秦威的阻撓,齊仕方和竇存生哪怕此刻氣力虧空,碾壓那些大大小小的魔門也不是什麽難事。


    更主要的原因則是因為沒了秦威這個合道遮掩天機,整個中南的魔門在主修卜算一道的齊真君麵前根本無處可躲,所有的宗門所在全部暴露。


    為了使自己不至於落到秦威和曲顯龍這些人的下場,各大魔門的掌門幹脆直接逃離中南,而距離最近的東南五州他們不敢去,魔羅宗幾次三番對肖銘和他的弟妹動手算是徹底把肖家得罪死了,去那就是自尋死路。


    於是乎,這些魔道大佬們有的幹脆趁機往北走逃往北部五州,還有的則是南下遁入了無量海,所有的州郡在短時間內迅速回到了淩雲宗的手裏。


    而此時此刻,在歸州的青嵐宗地界,這個執掌一州之地的大宗門,與淩雲宗交好許久的南部三州勢力內部正在歡呼雀躍。


    在青嵐宗的普通弟子眼裏,他們是真心實意的厭惡魔羅宗的殘暴作風,因此一開始他們便決定援救淩雲宗的歸州分門。


    是宗主楚修永一再命令他們不準出手,言說此戰非一日之功,要韜光養晦等待時機,用暫時潛伏以待變化這套說辭壓製住了宗內大多數人的意見。


    現如今魔羅宗落敗,中南魔道勢力被一掃而空僅剩些許殘黨,此後被魔修襲擊的概率大大減小,他們如何能不喜?


    可與宗門內欣喜的眾弟子完全相反,此刻的宗主寢殿之內的氣氛則顯露出幾分的壓抑。


    “秦威身死,檀真奪走月太歲後遁走,其餘大修死的死逃的逃,魔羅宗完了。”


    說話的是青嵐宗的楚宗主,而在他對麵的是宗門的聖子,也是他的親生兒子楚蕭塵。


    按理說,隻有在一些人數稀少的小門小派裏才會出現父親是宗主、兒子是聖子的情況,絕大部分的大宗都是徒弟繼承師父。


    父死子繼這個繼承方式在凡俗中或許行得通,但修仙界一向都是立賢不立親,隻有有實力、有本事的俊傑才有資格執掌宗門,這一點是大家都承認的。


    但青嵐宗身處南部受魔羅宗的影響頗大,因此傳到楚修永之時已曆三代,宗門一直都是父死子繼的繼承方式。


    楚修永自己實力強橫步入化神境,帶領青嵐宗從小門派一躍成為二流大宗,卻仍舊選擇了立自己資質低下的親兒子做聖子。


    天道對修士所下的禁錮,有意削弱修仙的天賦隨著血脈代代相傳下去,因此修為越高的修士就越難生出孩子,因此楚修永隻有楚蕭塵一個子嗣,沒有其他天賦更高的可以立。


    這一點也是他被詬病的一點,但考慮到他為宗門所做的貢獻,眾弟子捏著鼻子認下了這個結果。


    能修行就好,誰當宗主不是當啊,再說了,到時候誰當宗主還不一定呢。


    他們並不知道,為了讓自己這個兒子能夠修為增長,楚修永暗中和魔羅宗交易了多少次,以青嵐宗的弟子性命為代價,換取煉人爐裏的金丹給楚蕭塵服用,以及暗中搜尋爐鼎。


    一直到這次,楚修永與檀真聯手要抓杜靜秋。


    原先楚蕭塵不敢聽父親的話,但當他親眼看見杜靜秋的容顏之時,便被徹底迷的走不動道——哪怕不是為了突破,能與這樣的美人翻雲覆雨,也算不枉此生。


    但現在,一切算盤都落空了。


    “秦真君輸了?這怎麽可能?!”楚蕭塵被驚得站了起來,不敢置信道:“他可是合道中期啊,而且聖魔宗還……”


    “魔羅宗!魔羅宗!都什麽時候了還叫聖魔宗,現在的中南是誰的天下?改口都不會嗎?!”楚修永顯得有些怒不可遏,他不明白自己怎麽生出了這麽個種。


    現在的中南無論南北,盡數同歸淩雲宗的麾下,任何與魔羅宗扯上關係的行為都會引起雲婉青的警惕。


    見父親發怒,楚蕭塵才急忙開口,問道:“父親,到底是什麽情況?”


    楚修永的氣消了一些,無奈搖了搖頭,歎道:


    “我也不知道淩雲宗到底哪來的能人,竟然能夠讓竇存生出手,還拉攏了雪原上那個叫寒明教的大勢力,算計了整個魔羅宗和皓月宗,一環扣一環,徹底摁死了魔羅宗複起的機會。”


    “那父親,咱們與檀護……檀真那老怪物之間的事情,應當不會出什麽岔子吧。”


    聽到這話,楚宗主隻是眉頭緊蹙,呢喃道:


    “應當不會,秦威死了,檀真現在也已經遁走,魔羅宗的其他人又不知道我們,雲婉青想審也審不出來,齊仕方也算不到如此細致。


    但是塵兒,你必須得記住,此後無論是說話還是做事都必須小心。”


    楚蕭塵點點頭,頗有些惋惜的歎了一句:


    “可惜了,我見過的所有爐鼎當中,隻有杜靜秋一人能讓我心生漣漪,如果不是為了突破,此女真是個當道侶的好人選。”


    “急什麽?”楚修永捋了捋胡子,淡淡道:“隻要還在中南,早晚有機會。”


    二人談話間,楚宗主感知到有人到了寢殿的門外,氣息判斷是自己的隨侍童子無疑。


    咚咚咚。


    無論宗主聽沒聽見,三聲輕敲乃是禮數,門外的小童畢恭畢敬躬身道:


    “主上,宗門內來了幾位淩雲宗的上使,副宗主開門迎接,現在已經在正殿之內落座。”


    “什麽!”楚蕭塵直接慌了,噌的一聲站起身來想要逃跑,卻被楚修永攔住。


    楚宗主的聲音中聽不出半分的心虛與恐懼,而是如此前一般平靜祥和,從容問道:


    “可是位身著花色長袍,腰間掛著紫色玉佩的方姓大修?”


    楚修永的意思很簡單,如果淩雲宗那邊得知了杜靜秋之事與自己有關,火氣最大的一定是方連城與肖銘二人,而自己乃是化神二重修為,肖銘沒那個本事敢在自己的主場動手。


    唯有方連城,仗著紫瞳玉佩的法力敢來此地。


    門外小童並沒有停頓,徑直回道:


    “不是,為首的是個氣宇不凡、身著白袍的金丹境年輕修士,據他所說姓葉,身邊跟著個淺藍色道袍的築基,後麵也隻帶了幾個隨從,言說是來找我青嵐宗了解此地魔修是否還有殘餘勢力的。”


    聽到這個回答,楚修永點了點頭,楚蕭塵原本緊繃的心神才勉強鬆了下來。


    “行,你去讓劉副宗主先陪著,我隨後便去。”


    “遵命。”


    “白袍金丹,氣宇不凡,是淩雲宗的親傳葉擎天。”楚宗主笑道:“如此看來,淩雲宗確實對我們一無所知,否則雲婉青和肖銘二人絕不會讓葉擎天到此的。”


    “父親所言極是。”


    片刻後,楚家父子從宗主寢殿抵達了青嵐宗的主殿之上,以熱情的姿態準備迎接中南霸主所派下來巡視的葉親傳。


    還沒進入主殿,楚修永的聲音便已經傳出:


    “抱歉抱歉,小宗初次經曆此等災劫,門下弟子躁動萬分,楚某為了安撫他們不得已耽擱了片刻,諸位淩雲宗的上使切勿見怪,切勿……”


    在楚宗主步入主殿的那一刻,他便猛然察覺到了淩雲宗一行人當中的兩道身影。


    論麵貌,他對二人十分陌生,但若是論氣息,他對這二人卻早有了解。


    來者,肖家四當家、肖定方的親弟弟肖萬山,以及崇州世家杜家的家主杜讓。


    而他身邊的楚蕭塵也被驚得麵色發白,但卻不是因為肖萬山兩人,而是看見了他心心念念的杜靜秋。


    根本不需要問話,楚家父子從來者的身份便可以得知一點:


    事情敗露,肖家和杜家聯手興師問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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