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弘法堂,又叫講法殿之內。


    “葉師兄好,杜師姐好。”


    外門弟子中走在最前麵的一位名叫於奏的弟子率先出聲,其他人則有序朝著早早候在講法殿的兩位親傳行禮作揖。


    “各位師弟們、師妹們好。”葉杜二人微笑回應。


    身為親傳,按理說大可不必親自到場,畢竟外門講道這種東西實在不是什麽有趣之事,憑借二位的身份與天賦,不來也不會有半點異議。


    但大師兄肖銘畢竟在這裏,小師弟羅溢名義上也隻是個外門弟子,也必須一同聽講,故二人在征得了各自師尊的同意之後也到此陪同。


    “傅師弟也來了。”


    說話之人是笑著的葉擎天,他一眼就看見了混在外門弟子當中的那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毫無疑問,此人是傅言。


    “唉,沒勁啊。”被覺察出的傅言幹幹脆脆的解掉易容:


    “本來以為能瞞過師兄來著。”


    “容貌可以幻化,身形可以偽裝,可黃泉真水的氣息哪怕你再怎麽遮掩,能瞞得住普通修士,可瞞不得我……話說回來,師弟你來做什麽?”


    “你們四個都來了,內門又沒有什麽事情可幹,我便跑來了。”


    葉杜傅三人又寒暄了幾句,便各自散開尋找自己的座位去了——熟到了一定程度,反而什麽話都不必說。


    也就是跟隨大部隊進來的羅溢到場,才讓幾人又熱鬧了一小下。


    內門弟子有些是單純閑著沒事來聽講道,還有些則是覺得自己心境上出了些許差錯,來聽聽教習們今年會講些什麽新奇東西。


    而除了新入門的這一批弟子,原本的老外門按規矩也得到場,而他們並不是第一次經曆這種事情,因此相比較麵露新奇的新弟子來說,顯得更加淡定自若。


    講法殿的規模本身不小,外加宗門內的建築乃至風霜雨雪等天氣都可以靠宗主的法力來調整,因此無論是來一百個人還是一百萬個人,講法殿都能穩穩裝下而不顯得擁擠。


    濟國不是沒有桌椅,也不是沒有昂貴家具,但用來招待眾多修士的僅僅是普通的蒲團,以及蒲團前麵的一個小木桌。


    “走的是簡便風格啊。”有外門弟子開始感歎:“你說咱宗門占地如此之廣,規模如此宏大,結果講道就拿這麽個軟墊和木桌應付,這算什麽事兒啊?”


    “得了,都是有修為的人,哪怕你就是個練氣兩三重,腰酸背痛腿抽筋這種傷病早就感受不到了,太奢侈純屬浪費。”


    “你勤儉?你去玲瓏閣去的最勤還好意思說奢侈二字。”


    “我說的是事實啊,要不還給你拉張床過來,蒲團我覺著就挺好……你看,木桌上還有果品果幹和提神的靈茶來著。”


    順著話語聲,外門弟子也看到每個人的桌上都擺放著幾盤幹果蜜餞以及靈茶。


    “你還真別說,宗門這點倒是考慮的夠周全的。”


    有人這麽想,也有些外門幹脆瞧不上這些宗門預備的東西:“嗯,吃食這東西,還是得自己家裏的好。”


    “一次講道最多幾個時辰,還預備這些,到時候所有人都在吃東西喝茶,成何體統。”


    “你要不要?不要給我了?”


    “給你就給你,我還不稀得要。”


    新外門這邊看起來十分熱鬧,有些對宗門安排指指點點,有些則單純的好奇——與之相反,老外門則是十分從容。


    偶爾有一兩個老外門看不過去,朝著幾個隻有練氣修為的外門弟子出聲提醒:


    “幾位師弟。”


    “這位師兄有何指教?”


    老外門麵色恬淡:“聽為兄一句勸,這些東西最好別讓給他人,畢竟誰都有餓的時候,那時好墊墊肚子。”


    而幾位新外門隻是拱了拱手,神情自若:


    “師兄所言我等明白,隻不過大家畢竟都有修為在身,即使未到築基尚且辟不了穀,一兩日不吃東西也是毫無感覺的。”


    “啊,既如此,各位師弟自便。”


    “師兄請。”


    步入築基,體內五髒六腑皆由靈氣洗滌,淤積的毒素與無用之血肉在突破時被盡數洗出體外,五行屬木的肝髒最先被靈力所替,由幻化的靈力取代血肉。


    雖然築基之後便可辟穀,但修士一般還是會保持正常的一日三餐——凡人吃東西不過果腹充饑,而修士所咽下的食物,其每一分每一毫都被被身體完全的吸收,經體內煉化成為滋養的養分


    凡人吃下,五穀輪回,有用的吸收無用的排泄;修士吃下,吸納的天地靈氣與之結合,一粒稻穀的滋養便勝過凡人吃一頓滿漢全席。


    也隻有這樣的身軀,才堪稱修仙二字。


    練氣期的身體雖然隻是強化的凡人,但說到底也是十分強悍,常人一兩頓不吃都餓的頭暈眼花,練氣修士餓個兩三天跟假的一樣,活蹦亂跳生龍活虎。


    “肖長老到————”


    高亢的聲音傳出,原本鬧哄哄的現場頓時變得落針可聞,突然間的轉變全都來源於這位年輕長老在短短幾日內建立的威望。


    肖銘領著一眾外門教習進入講法殿,雖是一副慈祥和藹的麵容,但到底是有些不怒自威的氣勢在。


    也就是幾位氣運之子知道自家師兄的底子,否則還真讓肖銘裝出幾分的老成持重的高人風範。


    而這位淩雲宗史上最年輕的長老正在想一件十分嚴肅的事情:


    “剛剛那聲長老到底誰喊的?看不見人呢怎麽?老多小說的重要人物到的時候好像都有這麽個人嗷一嗓子,但就是不知道那人是誰……不對,餘光好像看見聲音來自大門。”


    “這年頭,大門也能成精?”


    ……


    肖銘這位外門長老為首,以及外門的幾位教習在後,地位最高的幾人紛紛落座於上方,準備開壇講法。


    下麵,眾多外門弟子端坐在蒲團之上,地位最高的葉擎天、杜靜秋、傅言三人坐在最前方,而羅溢本人比較低調,坐在中間一處不起眼的位置上。


    剛落座不久,林教習的目光便掃過的在場的諸多弟子,似乎是在辨析著什麽。


    不久,他低了低頭,似是無奈似是感歎的說了一句:


    “這一次的講道,好像少了很多的麵孔啊。”


    “這麽多年,不都是這樣嗎?”坐在他旁邊的肖銘也開口道;


    “就是不知道,他們現在如何。”


    “教習,其實您和我都知道。”


    雖然肖銘本人沒有參與上次講道,但入門大典之後,外門確實有很多熟麵孔都看不見了。


    以元嬰修士的記憶力來對比,最起碼原本的外門有百餘人在這次的講道中都不見了蹤影。


    而原因倒是很簡單:


    “天分最高的那一批先後去了內門,有些去了分門過清閑日子,還有的麽……”肖大少轉頭看向了林教習:


    “元嬰壽元千餘載,金丹壽元不足五百歲,有些人的天賦便止步於此。”


    “百年內修成金丹,驕傲無比;二百年還是金丹,實屬正常;三百年仍然是金丹,元嬰希望愈發渺小,但仍有生機,三百餘歲突破元嬰的大有人在。”


    “可若是四百年都還是金丹呢?”


    說到此處,肖銘基本上將修仙界的現實赤裸裸的說了出來——天才終究是少數,好運者也是少數,九成九的修士都卡死在了築基和金丹這兩個境界。


    身陷囹圄,著急又無從下手,煩躁又無能為力,在一次又一次的閉關當中看著自己走向死亡。


    “到了這一步,哪個金丹會相信自己還能證道元嬰?”


    “長生無望,數百年苦修不過如此,四百歲距離金丹的壽元也就幾十年的時間。”


    “是指望用最後的這幾十年搏那個幾乎不存在的希望,更大的可能是死在閉關之中,還是拿著宗門的資源下山,當個凡俗之中的富家翁?”


    “我想,絕大部分的人都會選擇後者。”


    林教習想到此處,也不免感歎:“外門外門,最苦的一波人呐。”


    “比起我這種靠爹娘的世家少主,以及其他的宗門天驕來說,確實算苦。”肖銘頓了頓,目光中多了一絲複雜:


    “但對比一輩子被困死在幾畝農田之內,掙紮於溫飽之中的凡人來說,他們過的確確實實是神仙般的生活,也難怪是個人就想修仙。”


    “修仙修仙,大道三千,長生不死,福澤千年,我們的命夠好了。”


    ……


    弟子們落座,外門長老與諸位教習也都落座,殿內氣機流轉。


    焚香告祖師,參拜眾神明,肖銘為首遵行儀式,端坐法台之上,稟告宗門之主齊仕方與諸方神明。


    當——當——當——


    肖銘麵容嚴肅,言道:


    “三聲鍾響,開壇授道,以長老肖銘為先,教習林廣海、胥錦雲、丁竹青、崔名貴(肖銘心聲:催命鬼,這什麽名字?)次第講法。”


    “那麽,就請肖長老先。”資曆最老的林教習開口請肖銘先開口,往年一般都是他先來的。


    但誰讓大長老臨時加了這麽個任務。


    肖大少本身就不是什麽深研道法之人,自己雖然天賦也不錯,但氣運之子實在是太逆天,四個人供一個人,他靠自己天賦能漲一個小境界的時間,氣運之子已經幫他漲了一個大境界了。


    修為和煉丹煉器靠的是係統,打架靠的是家傳絕學和一身法寶,實用性極強,理論則一竅不通。


    無論是原身還是現在的肖銘,宗門內的道藏真經等各種修心的經文他是一點都不看——普通修士需要修心才能達到境界突破,可他作弊。


    這樣的情況下,肖銘僅靠一個上午的時間實在是準備不出什麽東西,真要往深了講,那純純是丟人現眼。


    而不講,也是丟人現眼。


    王八咬筷子,伸頭一刀縮頭一刀。


    正值如此危難之際,肖大少表示不慌:


    ‘我確實沒有水平,但我上網上的勤啊。’


    眼不慌心不跳,坐著就是跟你嘮,肖大少穩步的走向了主壇之位,在最上方的蒲團端坐了下來,俯視著眾多弟子。


    而此時的眾多弟子,也看著肖銘,目光中有崇敬、有敬畏、有恐懼和不服,以及一部分的愛慕。


    被千百道目光注視,肖大少隻是微微一笑:


    “喂喂?能聽的到嗎?”


    說到一半,肖銘愣住了,底下的人也愣住了——這是講法殿,不是主席台,沒有麥克風這個東西,法力能保證每個人都能聽到肖銘的聲音,幹嘛要“喂喂喂”的試音?


    ‘完了,整段垮掉。’


    換了普通人,這下已經開始繃不住了,但肖銘有著千錘百煉的臉皮,見下麵沒人答話,嘴一撇眼一瞪,裝出一副不滿意的樣子:


    “我在等你們回答。”


    “能、能聽到。”稀稀拉拉的聲音響起。


    “不夠齊,大聲點。”


    “能聽到!”*n


    “這一聲的目的就是為了提醒你們,要把注意力放到我這來,認真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n


    “很好。”


    林教習看著肖銘的背影,點了點頭,然後回頭朝一旁的三位教習言道:“肖長老看著年輕,氣度著實不凡,這講法傳道的經驗充足,開頭便把弟子注意力拉了回來。”


    “確實如此。”“到底是肖家的少主。”“不錯不錯。”


    “嗯哼,咳咳……”


    主壇上的肖銘清了清嗓子,打了一下腹稿,在內心裏做了一次彩排。


    隨後,他緩緩開口:


    “中南地方,曆代大規模征戰五十餘次,是非曲折,難以論說。但史家無不注意到,正是在這個古戰場,決定了多少個宗門的盛衰興亡,此興彼落,所以,古代就有問鼎中南之說……”


    “當年,齊宗主領四大長老立淩雲宗,剿滅魔修,魔羅宗見大勢已去,隱入暗中。”


    “……無論怎麽說,中南局勢是八十萬對六十萬,優勢在我!”


    肖銘的嘴皮子無疑很利索,但眾多弟子聽得一臉茫然——怎麽就大白話了?雖然講的好像都是發生過的事情,但好像老感覺有那麽點奇怪。


    接下來,肖銘開啟了速度極快且信息量極大的瘋狂輸出,不管每句話中間的銜接有多生硬:


    “我痛心疾首,我有罪於宗門,愧對祖師愧對天地,我恨不得罷免了自己,還有你們,雖然各個冠冕堂皇的站在幹岸上,你們就那麽幹淨嗎?你們……”


    “我叫肖銘,我要開始說道了。”


    “手握日月摘星辰,世間無我這般人。浩冬三絕……”


    “仙之巔,傲世間……”


    “聖人門前三叩首,傳我太清無為道……”


    “這一世,我肖銘唯有一劍,可搬山、倒海、降妖、鎮魔、敕神、摘星……既是劍氣長城,也是浩然天下!”


    “笑望滄溟千軍破,策定乾坤算因果;無覺無懼輕生死,非鬼非神似瘋魔。”


    “天不生夫子,萬古如長夜……”


    “道法三千六百門,人人各執一苗根,故我認為……”


    “我聽到了得道成仙的回響。”


    “三界之中逆仙靈,道以殺生證有情;天地有難如泉湧,萬劫不複我獨行。”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蒼生為芻狗……”


    (以下省略數十本小說的名言)


    修仙者是強大的,也是天真的,長期閉關使得他們對於外界的變化感知的不是很明顯,而自身認知的增長也十分緩慢,這並不是他們的錯。


    有些話有道理,他們會聽,有的話沒道理但被說成有道理,他們也會聽。


    可怎麽就那麽寸,肖銘的腦子裏儲存著來自二十一世紀的網絡文學。


    似有理似無理,割裂又融合的各種各樣怪異詞句,居然被他強行組合在了一起。


    龐大的信息量像一座座大山,壓垮了他們拚盡全力在接收的中央處理器,打懵了他們拚盡全力分析肖銘所言內容的大腦。


    他們隻能木然的聽著,聽著肖銘講法,而這一講就是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之後……


    “蓮花瓣瓣化鋒刃,消我泱泱三千恨呐——”


    “但又有古人言:仙路盡頭誰為峰,一見無始道成空……”


    “故此,一言以蔽之,我簡短截說最後一句。”


    “練得身形似鶴形,千株鬆下兩函經;我來問道無餘說,雲在青天……”


    啪。


    “……水在瓶。”


    滔滔不絕一個時辰,肖銘講完,所有人都懵了。


    四位氣運之子,教習們,以及內外門諸多弟子,全場鴉雀無聲。


    “各位,可有疑言?”


    西方大日,有晚霞照映,一道金色的祥光從肖銘身後上方的觀景窗直直射到了肖銘的後背,正麵看去,仿佛肖銘正在散發著淡淡的光輝。


    眾多弟子連帶著教習們此刻已經愣了,他們呆呆的看著肖銘,心中隻有一個想法:


    “這便是……大道之音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當什麽反派,交好主角不香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西瓜一斤兩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西瓜一斤兩塊並收藏當什麽反派,交好主角不香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