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婉青,現如今淩雲宗真正的主事之人,也是宗主齊仕方之下的第一高手,葉擎天三個教導者當中唯一一個正經的師父。


    剛進門就傳音點名要見肖銘自己和葉擎天,那二人自然是不敢多加逗留,當即便起身,而齊秋兒和梅玉欣也知道事情分輕重緩急,也準備離開。


    “師妹,若是大長老沒有其他事情,我們兩個很快便回來。”葉擎天擔心杜靜秋一個人被撇在這裏有些不合適,而杜靜秋毫無不滿的笑道:


    “師兄是不是忘了,師尊與大師伯的洞府都居住在靈華峰,弟子回宗豈有不麵稟師尊的禮數?咱們應當是順路才對。”


    順著杜靜秋提醒,二人也確實反應過來,長老與親傳的洞府都在靈華峰上,這本身就是順路,三人可以一同前往。


    ……


    靈華峰,中南雲州群峰之最,既有著極高的靈氣濃度,還有以成堆成堆上品靈石驅動的聚靈大陣。


    入了此處,其他的幾座山峰,比如什麽瑤林峰會峮峰巒池峰,與之相比幾乎是一個天一個地。


    最高處的山巔自然便是宗主寢殿,淩絕真君齊仕方便在此處修行閉關,最長一次的閉關記錄是四百七十六年,齊仕方頓悟突破,成功步入合道大能之列,此後的每一次閉關在幾年與幾十年不等。


    除了長老們與齊秋兒,沒有人能夠隨意進出宗主寢殿,需要經過稟報得到宗主同意才可進去——但根據一千四百年來的記錄來看,隻要宗主沒在閉關,被拒絕的概率大概是0。


    曾經就有過一個門內的弟子,他幾經試煉入了淩雲宗內門,卻在入得內門的當天得知山下雙親殯天的消息。


    凡人修仙,這一天是遲早要來的,宗門內可延年益壽的藥材並不少,這弟子寄回家中的也不少,可無修為在身的老人根基羸弱虛不受補,再好的藥材也無濟於事。


    仙凡有別,斬斷了凡間的情絲,才能得長生不老之法,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


    可那個內門弟子實在是過於傷心,借酒消愁連飲千杯之下的他鬼使神差走上了宗主寢殿,在大門外嚎啕大哭,喊著要見宗主。


    即使如此,齊仕方仍然讓其入內,並由著一個金丹三重的小修在自己麵前訴說著他年少時的糊塗,長成時的自傲,修仙後看著至親逐漸衰老的無能為力,又看著他在自己打坐的蒲團上昏睡了兩天。


    這弟子醒來後望見滿地的狼藉惶恐不已,知道自己闖了天大的禍,自覺無顏待在宗門之時,卻在熟睡的蒲團下看見了宗主留給自己的話:


    【不忘雙親,足見其孝;酒後之言,足見其誠。】


    這個弟子便是如今的四長老,氣運之子杜靜秋的師尊——方連城。


    能修仙之人哪有根骨低劣的,對於凡人來說,但凡能修行都是千裏挑一的奇才,更何況是化神境的四位長老。


    單論人生經曆,他們每個人都可以在自己的故事裏當一回爽文的主角,隻不過現如今故事的視角並沒有在他們身上。


    算上這位最晚拜師的方長老,宗主四位親傳的洞府分別坐落於寢殿下方的東南西北四個方位,拱衛著中央。


    而四個人當中與肖銘見過最多次麵的大長老,她的洞府便是位於寢殿的正門方位,也就是南方,因此所有沿著道路上來的修士第一個碰上的長老洞府便是雲婉青的居所。


    到這個地方,杜靜秋繞道去找自己的師父方連城,而肖銘則輕車熟路的帶著葉擎天走到洞府的門前。


    要是第一次來,肖銘肯定會敲門或者在外麵喊一聲,但這都不知道第幾次了。


    二人一齊站在門外,朝著大門拱手行了一禮,門便自己開了,而雲婉青洞府外的警戒陣法自然不會攻擊肖銘和葉擎天這兩個被設置為“白名單”的人。


    不必多說,這就代表了雲婉青叫他們進去。


    ……


    入得洞府內部,依舊是那麽簡約清雅,依舊是一股淡香,沒有直衝天靈的香氣,隻有縈繞周身的安神之感。


    雲婉青照例坐在桌子後麵,旁邊是一杯靈茶,案上是一摞摞自動移到他麵前的玉簡,但肉眼可見比上一次來已經少了很多。


    “師父。”“大長老。”


    “嗯。”傾國傾城的容貌與古井無波的眸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雲婉青隻是答應了一下,隨後才收起玉簡,輕聲道:


    “擎天,你先去偏殿歇一會兒,我和你師兄有些話要說。”


    “好嘞。”葉擎天一拱手,轉身去也。


    ‘你倒是痛快,這小子帶這麽久也不尋思幫師兄分擔分擔責任。’肖大少吐槽道;


    每當肖銘與葉擎天同時見雲婉青的時候,大概率都是要先和肖銘談事情,這一點在肖大少的意料之內,但還是讓他有些別扭。


    就好像……兩個大人要談正經事,讓嘛也不懂的小孩子一邊玩去,談完之後家長再關心自己小孩一路上有沒有哪裏磕著碰著,感覺如何。


    ‘得,凡事還得自己來。’


    “琢磨什麽呢。”雲婉青冰冷的口氣裏多了幾分柔和,顯然肖銘自帶葉擎天上山之後的所作所為她都十分滿意:


    “坐吧,茶。”


    那一聲“茶”顯然不是對肖銘說的,在肖大少坐下的那一刻,後堂便自動飛出一盞冒著熱氣,約莫有個七分燙的上等靈茶。


    茶香四溢,肖銘淺淺的品了一口,想要憋出幾句文言來稍微的誇一下這杯茶怎麽這麽nb,但憋了許久之後還是終於憋出來一句:


    “好↘↗!”


    雲婉青拿起了一卷玉簡,目光沒有看著肖銘,隨口歎道:“此前一直覺得管你叫肖銘有些略顯生疏,畢竟擎天是你帶進來的,我這個兼著的外門長老也是你替我分擔的,老是直呼名諱有些不大合適。”


    “論輩分,你與我其實是同輩,但我若是管你叫師弟的話,內外門豈不是要管我叫大師姐?我都當了二百多年的內門大師姐了,總不能越活越回去吧。”


    “師父作下的孽啊,怎麽非和年紀差五百來歲的肖師叔稱兄道弟。”


    這段話看似有些不著調,堂堂的大長老與肖銘抱怨這麽件小事,但肖銘看得出來,大長老的口氣和抱怨是在拉近二者的距離,讓氣氛活躍一些。


    因此他也笑了笑,接茬道:“沒關係,大長老管我叫肖銘即可,或者……管我叫小銘也行。”


    肖銘,小銘,小明,這仨稱呼的發音基本上相同,而小明這名字知名度比肖銘本人大多了,畢竟稱得上是教科書的npc之首。


    肖大少這一波也算攀高枝了。


    “小銘?嗯,倒也不算太親昵,我這個年紀了,當一回你長輩也算綽綽有餘了吧。”


    “相當綽綽有餘。”肖銘笑了笑,又拿起靈茶抿了一口,心想大長老不繃著臉的時候,顏值比公認天姿國色的梅護法都要美一些。


    “但是小銘啊,想把半妖帶進宗門,這可不是小事。“


    “咳咳咳!!!”


    正在喝茶的肖銘被這一句話嗆了一下,臉上是絲毫不加掩飾的驚詫與不解。


    他知道,這個時候否認根本就是無用功,直接問道:“大長老是怎麽知道的?”


    “你以為護山大陣平日裏是誰在操控。”雲婉青臉色不變,看不出一絲的怒氣,仍舊是那般嘴角微微上翹,饒有意思的看著肖銘:


    “那位叫羅溢的小友從踏入陣法的一刻起,陣法便察覺到了被肖真人高深法力掩飾過的血脈氣息,有妖族氣息但是不純,很明顯是個半妖。”


    “人妖相戀這種事情,在西荒附近的那些小國修真界才比較廣泛,濟國境內的妖物早就被剿了個空,哪會有人跑去肖家做客卿?”


    “你就編吧。”


    雲婉青站了起來,用手敲了兩下肖銘的腦袋,力道不是很大,甚至有點像在開玩笑,但肖銘可不會因此便掉以輕心。


    他並沒有過於慌張,也沒有過於急躁,隻是淡淡回了一句:


    “大長老的意思,羅溢……不能入宗。”


    “妖族亡我之心不死,短短百餘年前,那幫妖怪還敢在歸州現身殺人,你當時還沒有入宗,不理解大家對於妖族的態度。”


    “他父親並不是妖族,與我有舊這點我也沒說謊。”


    “那他母親呢?半妖也是妖,血脈裏東西是改不掉的,我可以相信妖族當中有好妖,有不殺人的妖,但二者對比是善妖多一些還是惡妖多一些?這一點你考慮過沒有?”


    雲婉青並沒有因為肖銘一個小輩與自己爭辯而生氣,從後方的房內又飛出一盞靈茶,而被肖銘咳出來的那杯則自動將落在地上的茶水盛起自動飛了出去。


    “對少數的好妖,他們不來主動招惹,我們便以禮相待。對於那些膽敢胡作非為的妖怪,我們便斬草除根,這就是從古到今人族的態度,從未聽說過濟國修仙界有收妖族入門的。”


    意思很清楚,也很明白。


    “但羅溢不是妖怪,他是半妖。”


    “有何不同?”雲婉青看著肖銘,而肖大少則站起身來看著大長老:


    “一個被妖族所遺棄,被妖族所追殺的半妖,對於妖族還能有什麽歸屬感?一個被妖族傷害至深,最後卻被人族所救的半妖,到底是對人族的情感多一些,還是對妖族的情感多一些?“


    “至親之人是妖族一方的,他當真對自己的生身之人半分情麵都不講?”


    “生母是妖族的,那又如何?”察覺到雲婉青的口氣愈發強硬,肖銘也毫不示弱,隻是直言:“且不說他在妖族那受苦受難,羅溢對生母有感情,對其他的妖族可不是。”


    “到底血脈不同,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今日受了人族恩惠向著你,明日那邊許以利益,你又豈知羅溢不會臨陣倒戈。”


    雲婉青麵色冰冷,稍微頓了頓,之後言道:


    “百餘年來人族與妖族雖然也偶有通商,但關係到底還是僵硬,你真覺得妖族那些尚存反撲之力的妖王妖尊在短短幾百年裏便會認輸服軟?”


    “妖族大能賊心不死與羅溢何幹?他是我親手帶回來的,也是我親自培養的,於情於理、於公於私我都不可能放著這麽個小孩不管!”肖銘湊近雲婉青身前,與她平視:


    “大長老,一棒子打死未免太過武斷。您是化神後期,識人看人之術都在我之上,但凡您見一麵羅溢看看他所修習的功法,看一看他的眉心與眼神,便不會如此……”


    “我是淩雲宗代宗主,我必須對宗門的聲譽負責,對內外門弟子的安全負責。”雲長老直接打斷了肖大少的發言:


    “護山大陣本就不是萬無一失,當初你被血傀儡刺殺,那個外門弟子入門時也沒有一絲的血煞之氣,功法又怎能判斷一個人的品性?”


    “那種族就能嗎?更何況他根本就不是單純的妖族,身上也沒有妖族天生的強橫肉身,就是一個普通築基修士,他有威脅,那我這個不到百歲便踏入元嬰的怪物豈不是更有威脅。”


    “你在胡攪蠻纏。”


    “弟子憑心而論。”


    一個代行宗主職權的大長老,一個在內外門備受推崇的大師兄,雖然修為境界不同,但二人的爭端勉強也算是淩雲宗新老兩代之人的觀念衝突。


    上千歲的雲婉青堅持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而肖銘則認為凡事不可一概而論。


    身為與二者皆有極深聯係葉擎天,他在偏殿用法力聽著,心裏也不是滋味。


    從師尊雲婉青的角度來看,她是經曆過與妖族廝殺搏鬥過的千年大修,又是管理整個宗門的大長老,在這個問題上謹慎一些確實無可厚非。


    從師兄肖銘的角度上來看,重視血統的妖族比人族更排斥半妖,而小師弟的人品以及性格他心知肚明(還有隱藏的一點,他有係統背書),五人早已情同手足,更不可能會懷疑小師弟。


    師父和師兄,這兩邊,葉擎天真的不希望二者起衝突,但他又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勸。


    肖銘的一番話,雲婉青沉默了片刻,隨後又坐回了座位上,飲下一口靈茶。


    “入宗這麽久,頭一次看見你為了一個弟子如此上心。”


    “我對小葉、小杜和小傅,一樣上心。其餘外門弟子,就算我沒有時刻帶在身邊,但弟子自認問心無愧。”


    “就那麽希望他入淩雲宗。”


    “一塊璞玉給那些粗手來雕,我不放心。不必入內門,在外門可以隨時帶在身邊就行。”


    “你敢用名譽擔保他?”


    “我敢用腦袋擔保他。”


    一句話說出,二人相繼無語,雲婉青坐在椅子上思考起來,而肖銘則站在她麵前等候回音。


    洞府內聽不到半點人聲,甚至聽不到喘息聲,隻有窗外的鳥啼證明著時間還在流動,日月還在輪轉。


    半晌後,雲婉青抬起頭,臉上再一次露出了微笑:


    “羅溢入宗,可以,但是你得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肖銘有些納悶。


    一個化神境界的大修能看上自己什麽地方,寶材法器人家那樣不是一應俱全?


    卻不料雲婉青什麽都不要,隻是笑道:


    “入門大典後,你由外門大師兄,升任內門大師兄兼外門長老。”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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